xv
***——***——***——***——***
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凌晨中央第一区
***——***——***——***——***
自由之钟敲响,敲响,敲响。
它在召唤着所有的公民,向着伦尼第一区前进。
可是已经结束了,安妮·塞菲尔想。
看过几个区的战况之后,她不觉得敲响自由之钟就能有什么变化。
自由军已经失去了它的组织结构和战斗意志,就算临时召集起来,他们也没有时间和人力重整军队。
“如果是我指挥帝国军的话,现在赶往那里,就能把自由军最后的希望一网打尽了吧。”
从全城各地赶来的,听到钟声而集合的散乱的自由军小部队,却要面对那些早有准备,正磨刀霍霍的帝国军前锋。
结局不会有任何悬念的。
“自由之钟。自由战争的号角,自由国家共同体最后的希望。第一次听到它敲响,好像是在德兰。”
那钟声她只听过一次。
那是在她的时代,两百余年后的神圣柯曼帝国,首都德兰。席卷整个文明世界的大陆战争正进行到第三年。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深夜。
那天夜里,从伦尼缴获的自由之钟在帝都敲响了。
冲锋枪的子弹打在钟面上,迸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击队里残存下来的人们退守到了那里,和自由之钟一起同归于尽;但他们完成了任务。
同样是横扫整个文明世界的战争,同样是巨大的要塞化都市。
同样是措手不及的起火。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勾引着她的回忆。
钢铁的战车辗过了城市的柏油路面,半座城市都沉浸在烈焰之中,恍如世界末日。
他们使用的武器和魔法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但灾难到来时的火光却毫无二致。
那时她还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她只记得在军中服兵役的父亲那天突然回到了家里,打开了他收藏时间最长,也是最后剩下的一瓶酒,喝到了半夜。
安妮已经忘记了父亲的长相,但她始终记得那个晚上父亲的行为。
他反反复复地只在重复一句话:“首相死了,都结束了。”
她永远记得那表情。
那幅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表情。
“大概和我现在的表情差不多吧?”
那之后不久,她那已经连长相都忘记的父亲就抛下了女儿们,和一个精灵女情报员私奔去了圣森,再也没有现身过。
他大概是觉得,失去了首相的帝国,已经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后事确实如此。那是整场战争中最成功的一次突袭战。而战局也确实从此急转直下,一场又一场的惨败将战线拉直、打弯、又拉直,终于以诸国联军攻克德兰,彻底结束帝制划下了句点。
但那用掉了另外的整整三年时间,并将柯曼拆成了三个国家。
帝国首相留下了一架庞大的官僚主义机器,这架机器失去了它的总工程师,但还在竭力运转着。
现代化的柯曼帝国把每个人都组织进了它庞大的官僚机器里,哪怕是只有十岁的女孩。
而当整个体系都临近末日时,它的每个部件都会开始卡住,崩解。
偶尔的反击战胜利抵挡不住更多的失败,偶尔的救济和正义掩盖不住穷困和不公。
安妮还记得那个把家里的一切都变卖一空,然后抱着妹妹笑着对她说
“不用担心”的十一岁女孩。首相的帝国曾经能让每个孤儿吃饱穿暖,让每个失去工作的人有地方避寒,但逐渐地一切都随着战况的恶化消失了。
安妮还记得那个在装配线的最末段,把步枪的背带用在流水线一段段裁断然后系在木枪托上的十三岁少女。
就算她的手指被流水线剪断,她也一直微笑着等了八个小时,等到了的后方治疗牧师赶到。
安妮还记得那个在德兰黑市上穿着单薄的军大衣,在大衣口袋里装满了用来充当货币的香烟和子弹,想换些占领军罐头回家改善伙食的十五岁姑娘。
那时她的微笑发自心底,因为如果不是在被分割占领的德兰,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要面对的命运可能会糟糕几十倍。
一切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神经粗得像暴龙一般的傻女孩/傻姑娘/傻大姐。
那个女孩一直都在微笑着,因为她早就忘记了如何哭泣。
直到二十三岁的时候,她遇到了那个人。
她没有得到他的魔力,但是得到了他的知识。
回忆被又一次的钟声打断。
接近中央广场后,她已经能听到如鼓点般的自由射击声,带着中古德兰口音的号令声在四处回响。
自由之钟就安放在议会大楼顶端的钟楼里。这栋大楼和它前面的广场已经再次被帝国军前锋部队占领,整座广场宛如刑场。
穿着彩色军服和黑色、灰色军服的尸体交错在一起,无人收敛,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具。
帝国先头部队在杀戮之余还不忘喊话,让无心于自由之钟召唤的败兵和平民赶紧离开,形式倒是做得十足。
“不出所料……这里变成了帝国先头部队的集合场。照这么来看,一两个连队填进去无异于杯水车薪。也许敲响这钟声的是帝国人?”
安妮不想增加太多麻烦,在自己身上又加上了掩蔽魔法,遮掩住了红色的军装。
现在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帝国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