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后台狭小的门框,她可以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那种表演开始前总会有的,由无数耳语汇聚而成的嘈杂声。
这种声音她很熟悉,也很厌倦。
“天才少女演奏家”这种称呼,对梅蒂来说是一道樊篱,一道束缚她生活的樊篱。
她曾屡次尝试离家出走作为小小的反抗,然而每次都因为自己的能力和父母的力量而失败。
她是克罗索家的掌上明珠——也只是掌上明珠而已。她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该有自己的意志,而是作为家族和银行的图腾而存在……
梅蒂克罗索慢慢戴上白丝织成的手套,在镜中这个动作看起来还算优雅。
戴上手套的同时,梅蒂也进入了一名演奏家应有的状态。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梅蒂都有信心可以完成一场完美的演出。
自从她父母发觉了她拥有这方面的天赋后,她所接受的一切教育和训练都是为此而进行——这种能力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
然后,随着她演奏越来越多、越来越得心应手,她发现她可以靠音乐来赋予听众各种各样的情绪:快乐、兴奋、自豪、忧伤、低沉……
梅蒂克罗索站起身来,在镜子中打量了一下自己。
露肩的半透明薄纱晚礼服,浅紫色的,犹如紫罗兰一般高贵的紫色。效果会还不错。
那一直是一个秘密,她也没打算告诉别人,包括父母在内。但就在不久之前,有人看出了她的这种能力——并告诉她,“我需要你的能力”。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作为
“梅蒂克罗索”的她被人需要,而非作为
“天才少女演奏家”或
“克罗索家的小姐”被人需要。
梅蒂克罗索推开门走出房间外。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邦妮已经离开了。
于是,她就取消了最新一次的离家出走计划,决定跟着那个人前来进行第一次只属于她自己的公演……但她刚才为什么要对邦妮发火?
她以前并不那么迷信……
梅蒂克罗索顺着大教堂狭小的过道走向正厅,路上经过了那架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管风琴的背面。
这架管风琴制造于第二帝国的黄金时期,规格是五层键盘的大型琴,有二十二个风箱,使用魔法和人力双来源供风。
十多名修士聚集在风箱附近,监测着总输风口出如群星般点缀着的五十多枚各类绿色和蓝sè_mó法宝石,并准备在万一的情况下使用人力补充风量。
邦妮明明是和她差不多大,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深不可测的眼瞳。
虽然外表清新可爱,似乎毫无威胁性,却可以在谈判桌上打到她父亲这样的老手的软肋。
梅蒂从未见过哪个人可以在生意上令她父亲钦服,但那天她却听到
“精明的老乔治”喃喃自语说
“后生可畏”。她是属于和梅蒂完全不同的类型。在梅蒂环游各地,享受鲜花、掌声和赞美的时候,这个女孩子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梅蒂克罗索从管风琴的后面绕出来,环顾场内。
今晚的圣沃伦斯大教堂内座无虚席:接到由政务委员会郑重送出的慈善演出请柬后,肯格勒绝大多数的名流都决定出席——其中绝大多数是地位崇高的议会议员。
她望着人群,微微躬身行礼,激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那位现在正女扮男装的、名为邦妮塞菲尔的十六岁少女,正以她的管家兼制作人的身份,打理着这场义演的所有事务。
她应该已经去了后面某个贵宾席上,看着她的演奏吧?邦妮总是那么自信、那么富有行动力……
梅蒂克罗索轻轻挽起长裙,在管风琴的演奏位置上坐下。
刹那间,场内竟静寂无声。坐在管风琴前的她,全然看不如平日的飞扬跳脱。
她只能发泄任性,用活泼的性格来掩盖真实的内心。作为演奏家的她,还有平时的她,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正性格?
梅蒂自己也不知道。对邦妮塞菲尔,她其实并不嫉妒……而是羡慕。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看到邦妮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莫名地紧张和烦躁。
那名褐发少女可以充满自信的去做任何事情,就像男人一样;而梅蒂却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只要你想,你可以用演奏改变世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邦妮塞菲尔就这样告诉梅蒂。
想起这句话,她竟然平静了下来。
她并非什么都做不好,她还有演奏这件事可以做。
在这件事情上,她可以胜过邦妮。
然后,她透过眼前的总谱,看到了音乐本身。
她的手指落在这有着四百年历史的键盘上,充满力量和自信。
平板的八分音符从她的指尖跳出,然后在几个小节之后变成快板的十六分。
不同的调门从那些音管中磅礴而出,竟连周围的炉火也激旺了,在空气中充满了被称作
“敬畏”的气氛。
那些惊人的和声就像一整支乐队的作品,蕴含着黄金时期的信仰和虔诚,在跃动的纤指下流淌着。
“将‘爱’、‘和平’、‘信任’和‘珍惜生命’这些感情传达进那些达官贵人的脑海中吧,用你的演奏。”
梅蒂知道,这就是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只要是正面的情绪,传达起来都不是难事——人们很少真正按照这些感情行事,但他们很容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