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杨信为人刚直倔强,又非贵臣,因而乌维单于待他并不亲近。单于想召杨信到毡帐里,但他不肯放弃旄节。单于也不强求,便坐在穹庐外,接见杨信。杨信开口便道:“若想和亲,就请单于依前言将太子送至长安为质。”单于道:“此非故约。从前的盟约规定:汉朝常常派遣公主来匈奴,还送来一定等级的缯、絮和食物,以此同匈奴和亲,而匈奴也不再骚扰汉朝边境。现在想要违反以前的规定:让我的太子去汉廷做人质,如此则和亲恐怕无望。”于是杨信就回朝了。
匈奴的风俗,见汉使非宫中得宠的宦官而是儒生,就下意识地认为他是来游说的,便想方设法驳倒他的说辞;如果来使是少年,就下意思地认为他是来指责匈奴的,便设法挫败他的锐气。每一次汉使来到匈奴,匈奴人总要给予相应的报复。如果汉廷扣留使者,那么,匈奴也必扣留汉使,并一定要使双方扣留的人数相等才肯停止。
杨信归来后,武帝对结果不满意,便又派王乌出使匈奴。乌维单于欲多得汉朝的财物,又用甜言蜜语来迷惑王乌,欺骗他说:“吾欲入汉见天子,与其当面结为兄弟。”王乌虽然不信,但如实上报。武帝自然也很疑心,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便令人为单于在长安修建了官邸。乌维单于说:“请汉廷派贵人为使,否则我不会与之说实话。”武帝依言派一贵人出使匈奴。匈奴以礼相待,亦遣一贵人至长安答谢。也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匈奴贵人来到长安后就病倒了。武帝得知,令太医好生救治。不想服了几副药后,匈奴贵人还是不幸逝世了。这一年乃元封四年。
武帝自是过意不去,便让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缓,任其为使,领人护送匈奴贵人的灵柩回国,并携带了价值数千金的财物,以为葬礼。乌维单于却认为匈奴贵人是汉廷有意弄死的,便好心当做驴肝肺,下令扣留路充国等人。当然,这一切都是表相,事实如何,单于自然知道,只是先前所言,本就是欺骗王乌,他本人根本无意入汉朝见天子,也无意遣太子入汉为质,因而有意借题发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此后,单于屡次派出奇兵,侵扰汉廷的边塞。武帝任命郭昌为拔胡将军,同浞野侯赵破奴皆屯兵朔方以东,以防御匈奴。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的一天,武帝正在皇宫内悠然地吃饭,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来报: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薨。武帝大惊,右手陡然乏力,不觉筷子掉落在地,呆了半晌,叹道:“朕又折一臂矣!”左右闻言皆啜泣。沉默良久,武帝复又叹息数声,道是大将军一去,军中便无人可为帅再大规模北击匈奴了,唉,早知如此,就应当早做打算了。然而,纵然时光倒流,恐怕也只能再做此叹息,因为这是有原因的。自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至元封五年的的十四年间,相比从前,汉马已大为减少,兼之又南平两越,东伐朝鲜,击羌、西南夷,因而牵扯了朝廷大部分的注意力,是以难以抽出力量,再大规模的讨伐匈奴。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这一生,当真是一个传奇,起于微末,后来则扶摇直上,声名赫赫。卫青领军出击匈奴总计七次,无一败绩,斩获总计五万余人;其傲人的战绩中,与单于那一场大战最为显眼,次则收复河南地,再次则为收复并设置朔方郡。每立功一次,卫青的食邑便有所益封,后来总共增加至一万六千三百户得益于他的战功,其三子亦封为侯,食邑各一千三百户;是以卫家的食邑总数为二万零二百户。卫青的部属中,裨将及校尉一级的人物,封侯者共达九人;其余成为特将——即能独当一面之将者,总共十五人。李广、张骞、公孙贺、李蔡、曹襄、韩说、苏建等人,为卫青的部将中最耀眼者。
卫青逝世后,为纪念他的彪炳战功,表彰他的赫赫功勋,武帝命人于茂陵东北、与霍去病墓相毗连处,为卫青修筑了一座形似穹庐和山丘的陵寝。陵墓中陪伴卫青的,为先他故去的平阳公主。
《谥法》曰:“以武立功,秉德尊业曰烈”。因卫青功劳显著,故谥号为“烈”,后人亦尊称为“长平烈侯”。
卫青逝世的消息传到匈奴之后,与当初听闻霍去病逝世后一样,匈奴人皆置酒设宴,以庆贺强敌的故去,庆幸己方的生存几率又大了许多。
元封六年,在位十年的乌维单于去世,其子詹师庐继位,因其年少,故号为儿单于。自此之后,单于率部日益向西北迁移,其左方的军队可直达云中,右方的军队可轻易到达酒泉郡和敦煌郡。
过了一些时候,匈奴的左贤王也去世了。武帝派出两位特使,一位吊唁单于,一位吊唁右贤王,想以此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使国家混乱。可惜天不遂人愿。使者进入匈奴之后,接待者把他们全部送到单于那儿。单于明晰了汉使的用意后,勃然大怒,就把他们全部扣留了。这个时候,汉使被扣留在匈奴者前后共有十多批;匈奴使者来到汉廷,汉廷也扣留相等数量的匈奴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