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有皇帝的寝殿数座,但是最为有名的便是福宁宫,因为这座福宁宫乃是宋太祖赵匡胤居住过。
御榻上,一个面如死灰的年轻君王,就这样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
发丝灰白的颜色,与那张年轻消瘦的面容,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当蒋芾与柴叔夏走进殿内,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迎面而来,蒋芾轻轻地嗅了一下,神情虽是依旧如初,但是眼中却流露一丝患得患失之色。
而相较于蒋芾的异样神情,柴叔夏倒是此刻觉得有些释然,即便脸色依旧带着忧戚之色,但是步伐却是明显地轻快了许多。
“老臣蒋芾叩见陛下!”
“臣柴叔夏叩见陛下!”
二人行至榻前,纷纷行礼之后,便默契的静候在了一旁。
就这样过了片刻,御榻上的叶宇才艰难地喘出一口气来,缓缓地睁开浑浊双目,艰难地看向二人:“二位卿家来了……”
“陛下,您的龙体……”柴叔夏率先发言,一脸的关切之情让人心生暖意。
叶宇随即摆了摆手无力道:“天命如此,药石已然无效,朕自己的阳寿心里清楚,早在……早在三年前,朕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咳咳……”
“陛下,保重龙体啊!”
“不……不碍事……”
叶宇吃力地将捂口鼻地手巾缓缓展开,二人在赫然看到那洁白的手巾上,竟是鲜血殷红一片。
“这……”此时杵在榻前的蒋芾,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乘着朕还有一口气在,还是将储君之位定下来,才是朕今夜传召尔等进宫的主题。两位乃是朝廷股肱之臣,对于立储之事可有建议?”
此时的福宁宫中的卧寝内,诸多宫女仆人全部撤离,仅留下这君臣三人商议立储之事,因此原本安静地福宁宫,就更显得气氛凝滞了。
“陛下,请恕老臣妄断之言,这自古礼法……便是立嫡不立庶,现今楚王殿下乃是唯一嫡出,故而楸…故而理应由楚王继承大统。”
谈及立储君之事,蒋芾在叶宇的面前口舌变得有些不利落,更是有着一种局促感油然而生。
这与他在朝堂之上,和晋王柴叔夏争锋相对,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而蒋芾对于这种局促感,也是一直觉得很无奈。
他虽然已经是年过六旬,兼之久经宦海早已经是心境超然,但是从叶宇入仕开始,蒋芾对于叶宇都却凭生莫名的怵意。
这种发怵的感觉,随着叶宇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重。
“楚王……斌儿……”叶宇仰面躺在御榻上,似在回思,又似在斟酌,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陛下,臣以为不妥!”
就在叶宇口中呢喃斟酌之际,静默不语的柴叔夏恰合适宜的开了口。
“哦?”
“陛下,若是处于盛世,当是立嫡不立庶,其次是立长不立幼……这等甄选继承大统之人并无不妥……”
柴叔夏先是肯定蒋芾的先前言论,随后却是话锋一变:“然而我大宋如今,于外而言,我大宋在陛下的英明治世之下,已然是国势强盛傲视诸国,然陛下也当知晓如今边境仍旧战火未平!”
“于内而言,陛下所惯施的治国方略,虽是颇受争议却有利于万世之国策,此等接班重任须得有贤达者继承,方可贯彻陛下之思想,使之日臻完善……”
侃侃而谈的柴叔夏,没有直接将自己拥立的人选提出,而是说了一番当下朝廷内外的时局。
而这也正是这番话的高明之处,既显得他柴叔夏一心为公,又将自己的意愿表达了出来,同时这也是在挑拨蒋芾与叶宇之间的君臣关系。
蒋芾是什么人,那是文官之首的当朝首辅,又是诸位皇子的老师,虽然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但是太傅之职早已经加封。
一个老师的思想,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学生的?生思维与价值观,所以蒋芾将楚王赵斌拥立为储君,除了楚王小皇子是皇后嫡出之外,有没有别的意图就另当别论了。
而柴叔夏这番看似无意的话,却直接戳中了一切软肋,因为叶宇这几年的贯彻政策都是无形的打压文官,更是将儒学至高无上的地位,硬生生的拉下了神坛。
这种频频出手打压文人的政策,在叶宇驾崩之后,接班人是否能够继续执行,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
如今柴叔夏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再说:你叶宇辛苦颁布执行的政策,将来可能会被蒋芾推举的接班人彻底撤销与颠覆。
蒋芾在一旁是暗暗吃惊,吃惊之余则更是心惊肉跳,他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眼前的柴叔夏。
因为在此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不动声色的柴叔夏,会是如此的腹黑人物。
仅仅三言两语,不仅驳斥了他推举的楚王,而且还让他在叶宇面前暴露私心嫌疑。
如此反衬之下,对方成了为社稷忧国忧民的重臣,而他则无形之中成了自私自利的奸佞小人了。
太黑了,实在是太黑了,太他娘的黑了!
蒋芾暗骂自己此前低估了柴叔夏的战斗值,如今才看出这位是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陛下,老臣……”
蒋芾正要解释什么,叶宇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柴叔夏的身上:“盛世立嫡长,乱世立贤达,皇舅此言不无道理。那依皇舅之见,在朕的四位皇子之中,哪一位是你口中的贤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