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烟雨朦胧。
少年在林间飞跃,他几乎把全部的气用于提高速度。每一步触到树枝,都发出微微的声响,而一袭青衫,早已因为失去加持而被雨水湿透。
西烟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承山近在眼前。
何芝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就是那种感觉,比小时候从悬崖上跌落时感受到的的恐惧和无助还更甚,他大口喘着粗气,又加快了速度。
那座巨大的宅院,青灰的旧瓦,满是包浆的暗木色的大门,檐角被风摇着“泠泠”作响的铁马,何芝如有些踉跄地走上那一百零七级台阶,好容易到了家门口。这时候,已经接近子夜。雨小了不少,还是有朦胧的水汽。管家阿衡的面容竟像是又苍老几分。蓬乱的花白头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溢满泪水。
“少爷,老爷他……”阿衡竟梗住,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了?”阿芝被震了一下,“他在哪里?在哪儿?”
“在自己房间里……”
推开那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门,简单雅致的摆设,一张书架,一把竹椅,巨大的博古架后,青幔遮掩。
芝如朝幔帐后的床榻走去。此刻,何摩云正躺在那里。
何摩云脸色惨白长发披散在枕上,像是塑像般一动不动。
“爷爷……”何芝如还能感受到爷爷游丝般的气息。依然存在。
何摩云微微张开双眼:“阿芝……”他似乎想要起身,身体动了一下,没能成功。突然咳嗽一声,冰蓝色的液体从嘴角淌出来。
“这是……”何芝如伸手想帮他拭去。
“别碰……我的血……里面……全是寒毒……”何摩云笑了笑,“这寒毒在我体内已经几十年,若不是每天用药物和功法强行压制,恐怕早没了性命,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吧……”他说话的时候,口鼻里都溢出冰蓝色寒气。
那诡异的液体,竟然是爷爷被寒毒逼成冰蓝色的血……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会让人全身发冷的毒,可这种……
“别难过。从二十几岁起,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何摩云竟然笑出声来,“活了那么久,临死还有你陪在身边……阿芝……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面对一个将死的人——什么都不清楚就要离开自己——这个人,还是那个生命力最疼爱自己的人,谁都会陷入悲伤与黑暗。可阿芝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就知道,我的阿芝不会轻易掉眼泪……你来……”何摩云微微眯起眼睛,他那一头雪色长发,似乎隐隐地有些发亮。昏暗的烛光下,竟泛起幽蓝的光。
芝如跪下,摸到爷爷的手,是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紧紧握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人的手,仔细地看着他。只是这个人的面容,若不是泛着蓝光的银色头发披散开,那张几乎没有皱纹的脸,竟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其实……”何摩云突然抬手解开了阿芝的发带,松散地绑在脑后的长发滑落。何摩云抚着那些微透出黛色的发丝,勉强地想露出一个笑容,“阿芝……不,现在应该叫你阿蓝……”
“你……不是我的亲孙子。”
“那又怎么样,我都把您看成最亲的家人。”芝如异常平静。
何摩云苦笑:“这么可爱的孩子……可惜爷爷没办法陪你了……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
他嘴角上扬,伸出两指在芝如前额轻点,有什么东西在指尖闪动一下,芝如就感到微微有些恍惚,视线也有些模糊,隐隐约约听到爷爷的声音:
“再见。蓝若。”
精神和身体……似乎没办法联系到一块儿了。只觉得一阵飘起的感觉,身体似乎变得极迟缓,头脑却还清醒,像是被浸在一团墨里。慢慢地那黑色开始清朗起来,又一会儿,芝如终于清楚眼前的景象。迎头的竟然是一轮巨大的月亮,甚至可以清楚看到月亮上的山和海,青色的天,偶尔几缕半透明的云穿过月光,却在云边缘处映出断断续续的一圈华彩。自己的位置,大概就是在某个高处,因为他看到脚下层层的屋舍楼阁,似乎已是子夜,偶有一两间屋子还亮着灯,从门户里透出忽明忽暗的火烛微光。本应是静谧的夜景,本不该有任何异常,可芝如看到远处,那样的令人讶异。
错杂的街道和交织的巷弄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络,叶脉般细密地向天光下漫溯,山的那边雾一般的远处,约略看到一些淡青色芒焰,朦朦胧胧,其间似乎还掺杂一些浅的难以察觉的金色。芝如刚有要去看看的念头,身体竟然就像被什么牵引似得,以一种极平稳又迅疾的速度向青色芒焰出现的地方飘去。那是一个山谷,似乎很眼熟的样子——巨大的缓缓流淌的青色河流,蔓延的翠色草穗,两边是土壤贫瘠的陡直峭壁,却有无数茂密的草木生长自巉岩缝隙,细劲的枝条藤蔓,虬曲如鬼爪,那个场景……竟然是允水,竟是启峡!可一切竟然又完全不同,如轮的月下,几乎眼前的事事物物都要渗出青色气晕,都幽幽地透着萤火一样的光。
却不知道这是启峡的哪一段,耳边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空划过的爆鸣声,猛然抬头,几乎和自己所在的相平的位置,出现了四个人,竟是踏着空浮在那里,似乎都在闭目凝思。不知道是因为山风还是因为气息极盛的缘故,四人衣袂翩然若羽。
四人围成一个矩形阵法,那当中,是一块闪着浅金色光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