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坤看到李飞白进院,迎上前来,伸手请道:“飞白老弟,里边说话!”
李飞白深吸一口气,等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摆手道:“时间急,里边就不进去了!”
马坤强挤出的两丝笑意荡然无存。
什么叫时间急?
李飞白才刚刚从开封回来,等着办的事情无非是见县令大人,如今日上三杆,估摸已见过县令,又有什么事能急到去客厅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所以,李飞白如此说,就是绝他给邓宝求情之意。
在邓宝家睡了一觉,那些本已遗忘的兄弟之情又想起好多来。思来想去,邓宝救他一命的恩情还是要报的,不然后半辈子良心不安,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他暗下定决心,哪怕脸面不要跪地求情呢,也要让李飞白饶邓宝一次,还了邓宝的恩情。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相信,只要他真的往地上一跪,李飞白就算跟邓宝有再大的仇,也会碍于他跪地求情,不再找麻烦。
可他堂堂衙役首领,背着人跪也就跪了,还能保存一丝颜面。让他当着这么多的人下跪求情,实在做不出来。
想李飞白一定也是看清他的想法,才会不进屋里,要在外边。为的就是他拉不下面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出格的事来。
马坤瞧了瞧李飞白后边跟着的十三个大汉,一个个膀大腰圆,臂粗拳大,看着就是有两把力气的人。这些人若是一拥而上,每人打邓宝一拳踹邓宝一脚,邓宝这条命就算是交待了!
还好,李飞白尚未下令让这些人上前去打,不趁此机会下跪求饶又待何时?他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不料左右两个胳膊同时被人扶住。
扶他左胳膊的是邓宝。
邓宝早瞧马坤神色不对,感觉马坤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见其有意下跪,连忙扶住,黑着脸道:“大哥,你干什么?”
马坤怒瞪一眼,低声喝道:“放手!”
邓宝哪能不知马坤为什么要跪,梗着脖子道:“大哥要是真那样做了,我就一头撞死!”
马坤“衷其不幸,怒其不争”,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逞强,他扭头去看扶他右胳膊的李飞白,道:“飞白兄弟……”
李飞白一进院就看马坤神色不对,为什么神色不对却猜不出来。见马坤看着他,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虽不知马坤为什么下跪,但还是赶快一把扶住,笑道:“马哥这是想干什么?”
马坤暗道:“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嘴上道:“我想再给我邓家兄弟求个情。”
李飞白道:“我都放邓宝回来了,那就是既往不咎了,你又求的哪门子情?”
马坤不再说话,眼睛却看向李飞白背后站着的十几条大汉。
李飞白顿时明白马坤误会了。也难怪马坤会误会,凡当官的有话都不明说,总是云里雾里让人琢磨。马坤在衙门里当差日久,自是也沾染上此种恶习,把他真心实意的拜访,琢磨成打上门去报私仇。
他道:“马哥想的太多了!”顿了一下,又道,“他们是工匠,不是为虎作怅的恶仆!”
马坤一怔,不知李飞白带着工匠找邓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松开马坤的手,冲邓宝拱了拱手,道:“我还有急事,就不客套了。今日前来拜访邓兄,就是想问邓兄一句话,今后还做不做铳?”
邓宝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坤眼珠子一转,暗道:“邓宝所以会横征暴敛,欺到李飞白头上,皆因造铳。若没造铳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以后的事。莫非,李飞白是怪邓宝造铳,是让邓宝答应以后不做铳,才饶邓宝一回?”想到这里,他连忙给邓宝使了个眼色。
邓宝明白马坤眼色的意思,心里想的也跟马坤差不多。不过,他历经这次劫难之后,觉得自己所以会这样,都是没有遵守原则的缘故。他本不愿横征暴敛,甚至痛恨这种行为,暗暗告诫自己虽在衙门里,但一定不能干此种生儿子没**的事,后来为了造铳却有违初衷去干这种事情,方犯下大罪,差一点丢了性命。
在狱中他已发下誓,如果这次有幸得免,从今往后再不违背良心做事。这时既使知道实话实说会闯下祸,也不愿撒谎骗人,道:“做!”
马坤眼前一黑,有如挨了一记闷棍。暗道邓宝怎么如此不会说话,既使你心里还想造铳,这时也不能说啊!这可怎么办?事情还怎么收场?谁知却听李飞白叫了一声:“好!”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上前去:“这是一万两银票?你先收下继续造铳!”
邓宝不知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却不去接银票。李飞白直接把银票塞到邓宝手中,道:“以后造火铳缺钱,直接来找我,切不可再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邓宝手捏着银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就是让我接着造铳?”
李飞白道:“我是个商人,当然不会白给你银子的!”他指了指后边的十来个大汉,接着道,“他们是铁匠以及有炼制丹药喜好的匠人,你先试着用用,从中挑出一两个对你有帮助的匠人,协助你一起造铳。等造出大明最好的铳来,我想办法卖给军队,等到赚了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邓宝因为造铳,穷得家图四壁,老婆孩子都离其而去,还惹下差点丢脑袋的官司。
可以这么说,他所认识的一百个人中,有一百个人瞧不起他,觉得他造铳就是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