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还是垂着头在那写写画画,过了一会才伸手把票拉到自己面前,扫了一眼,嘟嘟囔囔骂道:“这些只知道吃不知道干的懒货,又是什么也不写,上头查下来免不了还得训斥我!娘的,我这库老当的跟儿子一样,天天得给这些王八蛋擦屁股。”说话间,拿笔在票的空白处添写起来。写毕,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道:“原来应该缴这么多!”
他抬头看了李大宁一眼,面带微笑,和和气气的道:“老人家?你怎么今天才来取货?”
李大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我今天才被扣的货,今天就来取,库老为何说我怎么今天才来取货?好像我的货已扣了好几天似的!”道:“库老大人这话什么意思?请恕小人愚笨,听不明白。”
杨震笑指票上的圆圈以及指印,客客气气的道:“老人家,这是你画的押按的手印吧!”
李大宁点了点头。
杨震道:“你既然承认,那就没错了。你看,上边清清楚楚写着,扣压的货物为石狮子等物,共百余件,日期为正德十四年六月初三。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正德十六年七月初七,也就是说你的货已扣押了两年另一个月四天,也就是七百六十四天。你的货在我们这里存放一天,为两百文钱,七百六十四天就是十五万两千八百文钱。合一百五十二两零八钱。”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老人家,别说我不照顾你,零头就给你抹了,给一百五十两就行。”
李大宁有如被雷击到,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他想跟杨震解释一下,自己的货是今天才扣的,可刚刚杨震拿着票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自己都画了押,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这事该怪谁?怪他不识字吗?如果识字的话,看杨震写的日期不对,应该马上阻止才对。也不怪不识字!怪只怪他不舍得两百文钱,如果早给那两门子两百文钱,哪有现在之祸!一百五十两啊,去哪找!儿子的店铺还没开张,就背上如此一笔巨债,一辈子也还不了啊!还有这百余件的石雕,都是村民相信他才先赊欠的,真要按事先商量好的给付,没有两三千两怎么行?
李大宁如坠冰窟,只觉天悬地转,想到找马坤帮忙,又想到等郑浩然带人来再说。可汪武的手眼通天,路子极广,既能让库老言听计从,只怕跟马坤和郑浩然找的人也是朋友,他们的关系有汪武硬吗?儿子才来县城几日,郑浩然才升攒点几天,怎么比得过根深叶茂的汪武?没活路了,天塌下来了,只能求求库老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李大宁泪流满面,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去。忽然,有只有力大手扶住他,不让他往下跪。他回头看着,伸拳直打自己的脑袋,哭道:“儿啊,都怪我,都怪我!”
李飞白道:“爹,别哭,有我呢!”
杨震翘起二郎腿,笑道:“老人家,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赶快回去筹钱吧!不过你的货在我们这里存放的时间太长,再存放下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内若筹不来钱,我们将把货物转卖。”
李飞白道:“我们的货在这里存放了多长时间,西大库门前每日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库老大人不会以为他们都是瞎子,没人看见吧?你这样干,就不怕我们找人证吗?”
杨震冷哼一声:“人证?”他把手上的票甩了甩,道,“你爹都画押打手印了,咱们打打官司试试,看县令大人是相信人证呢还是我手中的票证!”他顿了一下,又道:“年轻人,所谓民不跟官斗,这个官司打不赢的,还是省点力气省点钱,回去想办法筹钱吧!”
李飞白道:“杨库老这样干,就不怕马首领找你麻烦?”
杨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公事公办,马首领为什么找我麻烦?年青人,别以为抱了个攒点的腿,就当抱了个多粗的腿。他一个刚升的攒点,认识马首领没错,但马首领认识他不认识就得两说了!”
李飞白笑道:“杨库老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咱们两日前还在天香楼喝过酒呢?”
杨震道:“我跟你喝过酒?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我凭什么跟你喝酒!”
李飞白道:“既然库老如此说,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一会,让马首领亲自来跟你说吧!”
杨震忽然想起两日前确时在天香楼喝过酒,自己还给马坤敬过酒呢,当时还有两人与马首领同座,其中一个年青人似乎来头不马首领对他甚是恭敬。他当时还想呢,若跟这个年青人结交上,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没有机会。想打听那个年青人的来路,马首领也不说。
李飞白进屋之后,一直背阳而立。杨震又宿醉为醒,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大至能看清是个年青人,容貌却看不清。不过,他从李大宁的话中听出李飞白是李大宁的儿子,一个甲首的儿子他还不放在眼里,也就没特意打量,注意力全放在李大宁身上。
这时,李飞白转身要离去,阳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也让杨震看清了他的模样。
杨震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马坤刻意巴结的那个年青人!”他的宿醉立马醒了,冷汗瞬间把衣服打湿。今天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得罪这样的主,以后哪还有活路!该不会是府里或者省里高官巨宦的子弟来济源县做生意的吧!可李大宁为啥称其为儿?这关系有点摸不透,但马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