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中年男子和英俊文士两人以外,在靠近门口处还站着两名服饰与谢左一般无二的男子。不过此刻这两人均是一副泥塑菩萨形象,低首垂目,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打酱油的一般姿态。
谢左眼珠子稍稍一转就想明白了,软塌上的中年男子,必然是如今的大魏天子,曹丕曹子桓无疑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面前的英俊中二男子,则应该是本次任务的主角,曹植曹子建。至于另外两个人,估计跟他们摆出的姿态一样,路人甲而已。
不过话说,曹丕曹植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怎么长相差异恁般大?想想历史上对曹阿瞒长相的描述,这曹丕肯定遗传了老爹的基因无疑。至于曹植嘛……谁知道呢?
看见谢左进殿,曹丕抬起头,随手指了指。谢左赶紧停止吐槽,顺着曹丕手指的方向与另两名路人站到一起。看戏嘛,当然要找好位置,做一名安安静静的观众喽。谢左很自觉地学着路人的模样,把脖子一缩,老僧入定观自在心。
“子建,汝欲领兵讨叛胡,原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先帝在世时曾言,‘兵事勿与子建’。言犹在耳,叫为兄如何应允?再说就算孤同意,恐怕朝臣的非难也要纷沓而至!”
曹丕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明亮浑厚,诚恳异常,竟有几分赵老师讲解动物世界的既视感,一听之下就令人心生好感。
“非难?”哪知中二男子,也就是曹植压根就没有买账的意思,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怕是陛下才是非难的源头吧?”
曹丕揉着眉头,看上去颇为苦恼:“子建如何作这般想?为兄是何等样人,子建还不清楚?莫说领兵,便是汝这两月未曾就国,朝臣的奏章都快淹没了孤的案头,更别说讨逆这等军国大事了……子建,也体谅一番为兄的难处,可好?”
“难处?哈哈!”曹植假假大笑两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意味:“皇兄是天子,天下人自然应该体谅陛下的难处。”
然而不等曹丕答话,曹植径直上前一步,双目炯炯看向曹丕:
“然则,谁人体会寡人的难处?”
“寡人殚精竭虑,礼让天下与陛下,难是不难?”
“本欲寄情山水,为避人言而远遁山河,难是不难?”
“宓妃与寡人情投意合,为生民计献入宫中,难是不难?”
本来曹植距离曹丕还有七八步距离,但他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待几句话说完,竟几乎与曹丕面面相对,咄咄逼人的态势尽显无余!
然而曹丕毕竟是天子,只听“铿锵”数声,不知从哪冒出来数名全身甲胄的卫士,刀剑出鞘,直指曹植的前胸,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溅当场的架势!
“哈哈哈!”曹植忽然仰天发出悲怆大笑:“这便是陛下的难处,寡人领教了!”
“唉~!”曹丕呆坐半晌,终于发出一声长叹。挥手示意甲士退下,以手加额,落寞道:“孤知子建,终究是些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呢!”
曹植不语,把头拧向一边,看也不看曹丕,场面顿时便僵持了下来。
谢左本来正抱着膀子看热闹,想看看这出兄逼弟的大剧剧情该如何发展。可瞧着瞧着,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味儿起来。
在人们一贯的印象中,曹丕应该是继承了乃父的个性,多疑暴躁,甚至有些刻薄寡恩。而曹植则与之相反,个性崇尚自由,充满热情而不做作。可经过方才的表现,两人表现出的性格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从场面上看,曹丕表现得隐忍宽厚,对待曹植的态度可谓百般忍让,像一名仁慈长者;反观曹植更显得桀骜不驯,出言不逊,更像个被宠坏了的大孩子。两人之间完全就是一副兄友弟顽的家庭闹剧!
而从两人的对话,更是暴露出让人难以置信的惊天密辛!
曹丕的皇位是曹植谦让得来的!
曹植被数番改封,竟然是因为他寄情山水之间!
而曹丕的甄皇后,居然与曹植两情相悦,最终更是被他亲手送给哥哥!
其中无论哪一个,都是史料不曾记载的内容,个中隐秘,更是与后人的解读完全南辕北辙!骤闻如此秘闻,让谢左怎能不桥舌不下、目瞪口呆!
然而当场面骤冷,谢左忽然想起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来。
既然曹丕曹植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并非他所理解的那般恶劣,那接下来兄迫弟七步成诗的场景,该如何才能重现?
看曹丕的态度,根本没有逼迫自己弟弟的意思,千古传诵的七步诗,还有现世的机会吗?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七步诗,自己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这时谢左才感觉到阵阵惊惶袭上心头。你俩要玩兄友弟恭的戏码没问题,怎么玩?本来不过抱着打酱油的态度看戏,可两位男主角直接把剧本给改了,让这幕大剧如何收场?
滴滴冷汗从额头沁出,谢左只觉自己手足无措。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自己完全跟不上趟啊!
正当谢左六神无主之际,忽闻软塌上曹丕发出一声悠然长叹,打破了场间的僵局:
“子建,汝与孤皆知,讨伐叛胡,不过是汝发泄不满寻的借口,朝中众臣也都不可能同意。是故,领兵之事休要再提。然则,明日孤便下诏,改封汝雍丘。雍丘乃杞国故都,风景秀美,正好可以让子建遨游山水;且雍丘距邺城不远,还能时常看望母后,也算是为兄对汝这些年的付出,略做些许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