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这娃儿被雷劈傻了,连雨都不知道躲。”
“还不如直接被雷劈死呢,江寡妇得养他一辈子,这家算是毁了。”
“快来看傻子,哈哈。”
大雨如注,雷声隆隆,乡人站在檐下,指点着雨中的江安义。话语断断续续续地随风飘入耳中,江安义忿闷异常,自小遵从圣人教诲,行事温文尔雅,与人相处和善,可是,都是乡里乡亲,何苦出言如此恶毒。
年少丧父、惨遭雷劫、债主上门,一件件遭遇让江安义满腔气苦无处发泄,真恨不得一道闪电将自己化为灰烬,连同那些心怀恶意的人。
“哥、哥……”瘦小的身子在狂风中艰难地行进,呼声被风雨扯得零零落落,一声声“哥”听在耳中分外亲切。江安勇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深一腿浅一腿地跑来。
跑到近前,江安勇喘着粗气解开蓑衣,踮起脚尖往哥哥身上披,“哥,呼呼……娘怕你淋坏了,……让我来接你,呼呼,快回吧,身上都湿透了,别着凉。”
蓑衣带着体温,驱散着江安义心头的寒冷。一阵斜风吹来,江安勇身上的褐布短衫被打湿了一片,江安义忙道:“我反正都湿了,你别也淋湿了。”
江安勇“嘻嘻”地笑道:“我身子壮,这雨就像洗个澡,不碍事。哥你是读书人,别淋坏了。”
江安义心头一热,眼睛变得又酸又涩,急忙仰起脸,让雨水滴打在脸上,温热的感觉顺着脸滑落。不容分说将蓑衣扯过一半盖在弟弟身上,江安义举着斗笠挡在前面,兄弟俩紧紧依偎在一起,蹒跚地向家跑去。
江黄氏站在门前焦急地张望,看到冒雨跑回的儿子,嗔怪地招呼道:“快进屋换上干衣服,小心受凉。”
江安义脱下笨重的蓑衣,连同斗笠一起挂在檐下的木钩上,雨水滴落在檐前破碎的石阶上,渗入土中不见。妍儿抱着几件衣服等在旁边,板着小脸,老气横秋地教训江安义:“哥,你这么大了怎么也像二哥一样不懂事,着了凉娘又要心疼了。”
几滴雨水溅在妍儿幼嫩的小脸上,仰着的面容有如花开带露,江安义疼惜地替她拭去脸上的雨滴。
换过衣服,江黄氏将江安义叫到身边,道:“娘想过了,既然你说了年底前还债,娘不能让你失信,就卖田吧。”
江安义知道大郑朝采用均田制,男丁成年后能分到二十亩田,允许田地买卖,鼓励开垦荒地。但立国百余年来,人口增长了五倍,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官府多以荒地当田,税赋照征。
父亲死后家中没有成年的男丁,二十亩官田被收回,现在家中的十亩地是几代人省吃俭用购置的,这十亩地就是娘的性命,卖了田,一家人怎么活,江安义吓得呆住了。
江黄氏语气坚定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多亏你二伯借钱给我们才过了难关。既然现在你二伯家要用钱,那就还债。”
顿了顿,江黄氏的声音哽咽起来:“义儿你要争气,好好读书上进,将来能进学中举,卖了的田还能买回来。”
回到书桌前,江安义手中拿着书,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屋檐下,安勇和妍儿张着手接着雨帘,兄妹俩弹着雨珠嬉闹着。年少不识愁滋味,弟妹年纪还小,自己怎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娘一个人承受压力。
夜,风雨不歇。江安义睡不安宁,轻轻推开安勇横过来的腿,翻了个身。窗外,雨声淅沥,镇上的鸡开始叫了,快五更了吧。过了会,正屋里有了动静,娘起床了。
娘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爹的牌位前焚香祷告,细碎的声音轻轻传来,“……都好,你不要挂念……孩子们都懂事,只是眼下有了难处……你不要怪我……”压抑的哭泣声时断时续地传出,夹杂着风雨摇动竹叶的“沙沙”声,分外凄凉。
来年自己十六岁,按大郑律算成年了,成年后有田地分配,但是未垦过的荒地,同时还要服徭役,家中人手不够,花费会更多?如果自己一时考不中秀才怎么办,靠卖地能支撑多久,地卖尽后,难道真要卖掉妍儿吗?江安义再也躺不安稳,翻身坐起,脑中闪过一家人分离的场景,出了一身冷汗。
人的长大成熟有一个过程,快慢因人而异,听到娘的哭诉,江安义觉得心紧到极处,四分五裂开来,痛到极处反而放松下来,一下子长大了。
夫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眼下家都要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其他。自己体内的妖魔既然有法子,那便是天无绝人之路,至于是生路还是绝路,先走下去再说。江安义咬着牙,上天要是震怒,就让雷神劈死自己好了,只要能保住家人的平安,自己心甘情愿。
浑浑噩噩地起床,浑浑噩噩地坐在桌边,浑浑噩噩地喝着糜子粥,江安义神魂不定。妍儿发现哥哥的反常,诧异地问道:“哥,你怎么不吃‘红烧肉’。”将芋头比做“红烧肉”说法很得家人的欢心,妍儿每见芋头都要笑称吃“红烧肉”了。
被妹妹唤醒,江安义下定了决心,心情轻松了下来,思路也活跃起来。说起吃食无非是“山珍海味”,那尺许长的虾没见过,不过“飞斑走兔”倒是寻常,镇周围都是山,山中走兽不少,野鸡、野兔、竹鼠、野羊、野猪等常见,偶尔还有野牛、黑熊、老虎出没。镇上有二家猎户,农闲时不少人会上山,采山货、猎野味卖给王记山货铺,对农家来说是笔不小的财富。
那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