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老师,打扮穿着也跟寻常官吏没有区别。学堂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不是《诗》《书》,而是枯燥的律令条文。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这就是秦国教育的特色。
黑夫与惊拜见了学室夫子,正是喜大夫的弟弟,名为敢,爵位不更。敢与黑夫有一面之缘,黑夫便将弟弟拜托给了他,并奉上束脩……
敢带着惊,先办了入弟子籍的手续,在惊拿到手的新”身份证“上面盖印章,黑夫才算松了口气。
这就意味着,作为学室弟子,在结束学业前,惊可以免除一切更役、兵役,那场伐楚大战,他肯定能避开。
如此一来,黑夫就把家里所有男丁都安排好了,但对于惊,黑夫可没办法用后世的知识帮他什么,未来该怎么走,就得看他自己了。
惊送黑夫出学室时,黑夫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来。”
惊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兄长高大的背影走到路对面,对几个蹲在地上卖东西的农夫问了几句,很快就回来了,他怀里的褡裢中,还装了什么物什……
等黑夫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是满满一怀的柑橘!
黑夫咧嘴笑道:“母亲常说,第一次带你来县城时,你想吃柑橘,当时家里穷,她没舍得给你买,你便哭了一路……”
惊有些尴尬:“仲兄,这件小事,母亲已经说十多年了,每年入冬,都要拎出来在饭桌上讲一遍,真烦死我了。”
“正因如此,我才能记得。”说着,黑夫便将那些表皮黄绿相间的柑橘一股脑塞到惊怀中。
“江汉最好吃的果子,就数这柑橘了,晚秋时节的橘子,正甜!”
黑夫剥了一个柑橘,放进嘴里,惊也品尝着酸甜可口的橘肉,小时候觉得是人间至美的食物,长大后才发现,其实只是好吃点的酸果子罢了。
“季弟,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晏子使楚》的故事么?里面晏婴是怎么说橘的?”
“记得。”
惊点了点头,这一年多时间里,每次仲兄回家,总喜欢给他讲一些外面的人和事,如晏婴、苏秦,让惊长了不少见识。
“晏子说,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
“不错。”黑夫道:“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季弟,你若一直活在夕阳里的穷乡僻壤,与那些乡间少年杂处嬉闹,恐怕日后的出息,也与他们无异。可现如今,你到了县城,与吏子相处,以法吏为师,有了更多的见识,这就像从淮北移植淮南的橘树一样,你的前程,也当有所不同。所以,切勿妄自菲薄。”
黑夫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再说了,都是同一父母所生,你仲兄都如此聪慧,法律答问二十道全对,何况你呢?”
“仲兄这是在变着法子自夸啊。”惊大笑起来,但不知为何,对于未来的担忧,却减轻了许多。
“你好自为之罢。”弟弟虽然年轻,却是聪明人,黑夫也不多说,朝他挥了挥手,就径自离开。
眼看黑夫走远,惊才收敛笑容,朝他的背影深深作揖。
虽然嘴上不说,但惊一直感激黑夫对他的一路指引。
“弟当勤勉,绝不负仲兄厚望!”
……
黑夫这边,他刚离开学室,拐了个弯,就遇到一个骑着马匆匆经过的人。那人一见他,就连忙停下马来,喊道:“黑夫,可算找到你了!”
黑夫一看,正是尉史安圃,经历过上次办案的合作后,二人也成了朋友,关系很是不错。
“原来是尉史啊。”黑夫笑道:“找我有何事?莫非又要请我去府上用飨?”
这安圃家也是安陆县闾右,家里庖厨手艺不错,黑夫去过一次后,一直念念不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用飨吃酒!”
安圃下了马,一把拉过黑夫,压低了声音警告道:“黑夫,我听到消息,左尉指定你押送刑徒戍卒北上服徭,这可是苦差事,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