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二十八年腊月{农历12月},北地便开始飘雪,最初只是零星小雪,尽管有些阴冷,但义渠城的居民们还能轻松应付,可次日继续下雪,第三天也下,第四天也下,义渠城内外白茫茫一片,积雪掩盖了屋顶的瓦,寒风吹来,裹挟着翻卷雪花……
气温骤降,穷人则哆嗦地披着虽然厚实,却不保暖的粗麻褐衣,靠灶灰的余温渡过寒冷的夜晚。富人则穿上各类动物皮裘,在屋内烧炭饮酒取暖,却还是难以摆脱无缝不入的严寒。
但在郡尉府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当陈平之妻张氏受女主人邀请,带着儿子陈买进到内室时,一进屋就大吃一惊!
与外面的严寒不同,室内居然暖和得不行!进到这里,她发梢上的雪花,立刻就消融殆尽,儿子陈卖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也很快变得暖和……
“夫人,这屋内,为何如此暖和?”
张氏左右看看,却没瞧见炭盆等物,更是吃惊。
叶子衿却笑了笑,并未作答,邀请母子二人到榻上就坐,吃些点心。
这榻与一般的木制矮榻不同,它是砖砌的,高出地面数尺,必须爬上去才行。张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受儒家教育,讲究妇容,生怕失礼。
叶氏却不在乎,她不由分说,先亲昵地将小陈买先抱到榻上。
陈买才一岁,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但上了榻以后,却格外欢快,张氏又怕儿子乱爬,碰坏了榻上案几的器物,只能随之上榻。
她屁股才沾到榻上,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吃惊地低头,用手一摸,发现这榻极为热乎,就好像……好像里面有一股热气在滚动似的!
“是火炕,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值此严冬,只能以取其暖。”
叶子衿为她解了惑,原来,不仅砖榻底下是中空的,连这间新屋子的墙壁,也是空心的“夹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邻屋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隔壁主屋,尤其能让炕榻变得暖和。叶子衿可以像猫一样,蜷坐在炕上休息、打盹,不必像其他人家的主妇一样,在炭盆边瑟瑟发抖。
为了避免浪费,她还让人将做饭的地方从东厨移到了隔壁,也算一举两得。
说完这火炕的原理侯,叶子衿又对张氏说起一件趣事:“你可知道,郡尉是最怕冷的……”
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的黑夫的确十分怕冷,上个月才下了几场小雪,他就嚷嚷着受不了了,进入腊月后,更是哆嗦得不行。因为惧寒,他便绞尽脑汁,开始想办法为自己和家人取暖,最后想出了名为“火炕”的东西。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黑夫提出意见,让专门盖房子、修灶台的工匠替自己完善,参考黄土高原普遍存在的半地穴建筑窑洞,赶在大雪落下前,建起了这间新屋舍。
“有了此屋,今岁在北地,可以过一个暖冬了。”
黑夫对此十分满意,在炭口烧起火,发现烟气的确不会倒灌进主屋造成危险后,便嘱咐叶子衿,雪停之后,让人在陈平家的小院里也盖一间带火炕的屋子……
“郡尉、夫人对我家当真是厚爱!”
张氏连忙对叶夫人长拜行礼,去年冬天,陈平丢下怀胎八月的她,只身入咸阳,参加黑夫的婚宴,她虽然理解丈夫,但心中未尝没有抱怨。
今年秋天,陈平又作为黑夫的门客,随他赴北地上任,虽然丈夫从一介乡吏,一跃成为郡尉长史,张氏也为之欣喜、但北地华戎混杂,她很不习惯,加上陈平终日忙碌,为黑夫打理政务,一天只能在入夜时分见一面,次日醒来,他又没了人影,虽然嘴上不说,张氏心里还是有点苦闷的。
但叶氏却对她们母子极好,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尽管知道,这大概是夫人替郡尉驭下的手段,但能做到这份上,她心中也十分感动,便动容地说道:
“夫人待我母子,好过近亲远戚!”
接着,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在阳武县时,每逢入冬,她们家的日子。
虽然张氏富贵,但陈平也是要点面子的,不可能一个劲地花妻家的钱财,所以到了冬天,还是烧不起炭,陈平好学,从张家借书抄录,他又守信,到日子就要归还,大雪天的,砚台结冰,手指都弯不过来,却丝毫不敢懈怠。
“有了这暖炕,我家良人,便不必如此了。”
不过,女人们窝在炕上闲聊时,黑夫和陈平,却不能享受这份暖意,此时此刻,他们正冒着风雪,前往郡兵军营犒士……
……
义渠城有五百郡兵,五百戍卒,郡兵是常备军,戍卒则是从关西各地征召来服役的,这天气里,除了少数必须在城头站岗的人外,其余人都躲在屋舍内。
郡兵军营,一间能住十人的大屋内,十个人整整齐齐,围成一小圈。每天限定的木柴已经烧完了,他们只能将被衾裹在身上,将手伸到还未完全冷灰的坑灰上方,相互挤到一起取暖,并不断说着话,好似这样能让屋子热乎点。
“真想来一壶热酒啊。”
鼻子冻得红扑扑的老什长如此嗟叹。
“有个热乎的女人更好。”干瘦的伍长嘿嘿直笑。
“市肆里倒是有女闾,你去得起么?”郡兵们开始起哄。
这时候,来自渭南的戍卒咽了下口水:“我更想吃热汤饼。”
“汤饼是何物?”几个北地、陇西的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