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潞州甘府。
自从谢玄、雁不归率十余名贤王府弟子来到潞州,甘家上下扫榻以待,倒屣相迎。一连数日,天天设宴款待,夜夜歌舞增乐,令谢玄一行受宠若惊。
甘家家主甘永麟年逾六旬,仍精神矍铄,健壮如牛。尤其是他能言善辩的口才和千杯不醉的酒量,几乎每天都能将谢玄、雁不归等人哄得晕头转向,从而稀里糊涂地被他灌醉,直至不省人事。
今夜依旧,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甘永麟命人将酩酊大醉的贤王府众人送回客房后,他独自一人来到花园,在此漫步徜徉约莫半个时辰。
饭后散步是甘永麟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一为消食,二为醒酒,三为冥思。
“老爷,该休息了。”
夜深人静,一位身材削瘦的中年男人抱着一袭大氅来到花园。
“甘仑,客人都睡了?”甘永麟一边接过大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睡前……他们有没有问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
甘仑,既是甘永麟的远房侄子,也是甘府的大管家。聪明干练,办事机谨,深得甘永麟信任。
“大部分喝的天昏地暗,一送回房立刻蒙头大睡。”甘仑拱手回禀,“只有那位雁四爷……睡前一直含糊不清地念叨柳寻衣。大意是……责怪我们办事不利,迟迟找不到柳寻衣的下落。”
“唉!”甘永麟面露愁容,口中发出一道苦涩叹息,“这位雁四爷的脾气……一向不太友善。当初,老夫和贤王府打交道,不忌惮洛盟主,只忌惮七雄中的两位。一位是油盐不进的黄六爷,另一位就是孤傲不群的雁四爷。”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明明没有柳寻衣的线索,老爷为何骗……”
“嘘!”甘仑话未说完,甘永麟连忙伸手堵住他的嘴,训斥道,“今时不比往日,府中有外人留宿,尔等一言一行皆要万分谨慎,断不可胡言乱语。”
“老爷教训的是!”甘仑悻悻点头,“我只是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担心我们再找不到柳寻衣的下落,此事……恐无法收场。”甘仑怯生生地说道,“毕竟,此事可大可小,可轻可重。万一贤王府的人赖着不走,逼我们交出柳寻衣,那……”
“是啊!”甘仑此言,令甘永麟的心情愈发沉重,眼神纠结无比,不可置否地点头应答,“从他们来到潞州的第一天,雁四爷就向老夫伸手要人。如今已是第五天……不知老夫的‘mí_hún阵’还能撑几时?”
“刚刚的酒宴上……雁四爷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甘仑心有余悸地回忆道,“我们好几次劝酒都被她直言拒绝。若非老爷亲自上阵,只怕今晚难以蒙混过关,以后……必定越来越难。”
“不行!”似乎被甘仑戳中软肋,甘永麟的眼神骤然一凝,沉声道,“装疯卖傻绝不是长久之计,此事……必须尽快解决。”
“老爷有何高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有没有‘高见’毫无意义。”
“老爷的意思是……”
“派人盯住雁四爷和其他贤王府弟子,老夫去找谢二爷叙叙旧。毕竟,此事因他而起,如今甘家骑虎难下,他总不能做甩手掌柜。”
“老爷说的是……现在?”
“现在!”
话音未落,笃定心思的甘永麟蓦然转身,快步朝前院走去。
“甘仑,你在门口守着,有人来就咳嗽两声。”
“是。”
简单吩咐两句,甘永麟屏息凝神,稳定心绪,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吱!”
一声轻响,甘永麟推门而入。
此刻,满身酒气的谢玄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片昏暗中不时响起阵阵鼾声。
甘永麟点燃烛台,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顺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谢玄鼻前轻轻一晃。
霎时间,一股馥郁清凉的气味弥散而出,令沉睡梦中的谢玄眉头一皱,身体扭动几下,缓缓睁开双眸。
“谢老弟,老朽的解酒散味道如何?”见谢玄渐渐苏醒,甘永麟连忙收起玉瓶,嘴角扬起一丝和蔼可亲的微笑。
“原来是永麟兄……”
辨清甘永麟的容貌,谢玄紧锁的眉心稍稍舒缓,凝聚于指尖的劲气瞬间消失,从而在甘永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烈酒性干,喝杯水润润嗓子。”未等谢玄彻底摆脱精神的混沌,甘永麟已将一杯清茶递到他手中。
“有劳永麟兄!”
清茶入腹,谢玄的意识愈发清醒。他摇头晃脑地挣扎下床,踉跄着走到墙边,一头扎入半盆清水之中,顿觉清爽宜人,精神抖擞。
“谢某自诩酒量不俗,与旁人对饮从未如此失态。唯独遇到永麟兄,简直不堪一击。”谢玄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脸颊,一边慵懒地舒展着腰肢,“永麟兄老当益壮,海量不减当年,谢某佩服!”
“老朽饮酒如水,无酒不欢,不过是习惯成自然,根本不值一提。”甘永麟引谢玄于桌旁落座,戏谑道,“你来寒舍已整整五日,老朽却一直未能找到机会与谢老弟单独一叙,实在是……有失待客之礼。呵呵……”
“永麟兄,你我相识多年,早已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你和我谈‘待客之礼’,莫不是将谢某当外人?”谢玄脸色一沉,故作不悦,“你即使不说,谢某也能猜到永麟兄的来意。其实,就算你今夜不来找我,我明天也会找你。”
“哦?”见谢玄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