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时分,青天丽阳,一缕尘烟,呼啸南下。
八百唐军卯时出城,自延州驰往关中,骠骑将军马三宝率五百精骑开道队前,执槊悬刀,坚盾挂鞍;女将秦蕊儿领弩手殿后,弓弦在囊,羽箭负背。
队伍正中,一面硕大的“唐”字军旗迎风猎猎,旗下战袍双飞双起,柴绍与妻子策马扬鞭,并驾齐驱,遵照敕令,向着长安迅即而行。
出城向南,队伍已急驰了近三个时辰,马未解鞍,人未卸甲,柴绍执绺向前,不时地顾看妻子,李三娘则轻捋鬓发,报以一笑。
前方一道沟壑,两侧树林,柴绍抬头眺望时,马三宝遣骑来报,称队伍已到向阳沟,逻骑觇视,并无异样。
李三娘循声看去,此处道路狭窄,丘陵起伏,树荫浓密,不由得想起了数月前在这里爆发的激战--梁军致果校尉辛炳生伏兵林间,欲争夺粮草,与唐军小将宋印宝兵戎相见,双方刀来剑往,飞矢如注,唐军有备无患,梁军落败而逃。
道路两侧,激战之后的痕迹依稀可见--轮散毂落的粮车零零星星地遗弃一旁,撕裂成条的旗幡早已褪色不艳,断刀折箭锈迹斑斑地半掩土中,仔细看时,雨刷风刮之后,竟有双方士卒的遗骸曝光于野!
李三娘眉头一皱,猛拉缰绳,惊得枣红坐骑长嘶一声,前蹄凌空,“蹦蹦”乱蹬。
柴绍连忙扭头瞩目,拉住缰绳,急急问道:“夫人,怎么了?”
李三娘举起马鞭,指向前侧松塌的土堆,说道:“夫君,你看!”
只见泥沙裹带破甲,白骨侧露路旁,朗朗日下,令人不寒而栗。
“数月前交战此地,因军情急迫,不容深埋遗骸…”
“夫君,”不待柴绍说完,李三娘倚鞍侧身,说道,“这些阵亡的士卒,虽各为其主,但马革裹尸,捐躯沙场,却是军人的最终荣誉。可是,你看,向阳沟的这些遗骸如此凄凉地曝于旷野,着实令人心寒!活着的将士们目睹此状,心中怎会安宁?人人都是父母生,父母养,既然为国尽忠,魂归故里了,遗体便当掩于黄土之下,以告慰远方的亲人呐!”
“夫人,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可是…”柴绍抬起头来,望望天色,又看看队伍,嘴唇翕动,面露难色。
李三娘双手抚鞍,低头略思,然后问道:“夫君,可否让马三宝留下百十人马,重封土堆,掩埋遗骸?”
“这……”
柴绍正在犹豫时,只见队前的马三宝闻讯赶到,拱手一揖,问道:“霍公,公主殿下,队伍停顿下来了,有何不妥?”
柴绍侧身看了看妻子,然后一扬马鞭,高声命令道:“马三宝听令!”
“末将在!”
“留下一百士卒,立即掩埋道路两旁的遗骸,差事完成后,速速追赶大队,到关中的冯翊郡会合!”
“得令!”
马三宝正要策马转身时李三娘把手一抬,说道:“等等!让秦蕊儿分派一百弩手,游逻向阳沟,警戒方圆五里。士卒携带火种,若有敌情,狼烟相告!”
“末将明白!”
……
大队前奔,马不停蹄,星夜兼程,水米鲜进。
子丑交时,月朗星稀,夜鸮咕咕,延州城的数百人马踏着月色,进入了关中的冯翊郡。
前头两三里处,只见火光映照,人影穿梭,明黄的“唐”字旗幡若隐若现。柴绍正要询问属下时,只见打头的骑兵奉马三宝之命前来禀报,说是冯翊郡守在前头恭迎大军,安营扎盘,等候多时了。
柴绍听闻,心中泛起一丝疑惑,郡守怎么知道自己今日到达,且扎营等候?饥劳之余,柴绍不暇多问,一挥马鞭,携夫人并驾向前,与大队人马朝前方的营盘奔去…
部伍安顿妥当,已过丑时。
郡守到军帐中来寒暄片刻,正要辞别告退时,柴绍拱手笑道:“郡守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本帅今日抵达,且事先为数百人马扎下营盘,有劳郡守大人了!”
那郡守听闻,连忙回揖,干笑两声,说道:”霍公抬举下官了,若非高人指点,鄙郡那有如此福份,孝敬天家,令霍公及公主殿下宾至如归!”
柴绍听闻,略感意外,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扭过头来,正要发问时,只听到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军帅,别来无恙?”
柴绍夫妇循声看去,只见帐帘动处,一个矍铄的身影映入眼中,来人竟是终南山的旧部、士萧之藏!只见他头戴进贤冠,身着绛纱衣,腰束二环玉带,脚蹬乌皮短靴,正跨门而入,弯腰曲膝,要行跪拜之礼,
柴绍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搀起萧之藏,连声说道:“免礼,免礼!”
李三娘也站起身来,眉目生辉,笑逐颜开。
冯翊郡守将手一让,指向萧之藏,对柴绍笑道:“霍公,这便是我说的‘高人’!”说罢,拱手告辞,退步出帐。
柴绍点头致意,继而一转身,拉着萧之藏入坐桌前,对妻子笑道:“我还纳闷哩,能料定咱们行踪的‘高人’是哪位,原来是萧大学士!”
“岂敢岂敢,”萧之藏扬起额上两道淡眉,连连摇头,说道,“急召军帅的草诏出自观文殿,故而萧某得知霍公的行程。‘高人’一说,真是折煞萧某啊!若非公主殿下提携,霍国公赏识,萧某仍旧是终南山的一塾馆先生而已,岂有今日荣耀,忝列观文殿学士之位?”
“哎呦,故人相见,哪里来的这么多客套!”李三娘一挽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