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娜塔莉镇的居民,陈同忠自认,对他们已失责过一次,这次他不想再逃避了,必须要做点什么以求弥补!
那么多人同时涌进防空洞,肯定急需帮忙维持秩序的人手,就算人世间已没有需要由他分担的重量,他也愿意在死前主动拉扯一些过来,这样才死得其所。
来到离住所最近的登记地点,尽管办事窗口的民警手脚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麻利,陈同忠还是排了整整两天队,才领到了一张黄色卡片。
卡片正中写着硕大的“3”字,数字下是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而右下角里,是集合日期与集合地点。卡片背面还详细列明了进入防空洞时的注意事项,以及紧急救援部门的联系方式。
是真的要走了,去地下!
这次出行,让陈同忠濒于死亡的心苏醒,并因此跳动得十分剧烈,因为他终于能去想去的地方了。
向防空洞迁移的庞大队伍,出现了一种怪现象。
进洞时,人们皆表现得勉勉强强,排队等着坐上每辆能容纳四十来人的军用大卡车往里深入。上车后,每个人都会给分配一副黑色眼罩,但不是强制性佩戴,一些好奇心盛的人干脆不戴,后果却是当军车行至延伸入地下的陡坡时,吓得嚎啕痛哭,甚至晕倒。
跟车医生这时最紧张,有时晕倒的人太多,他们就会出现人手短缺的紧急状况。
然而等前方有光出现,不安的情绪就慢慢得到缓解,等人们按照医生与坐在驾驶室的军人们指示穿上紧身防护服,第六感就暗示他们,防空洞里的真实情况并不如预先以为的那样糟糕,于是一股轻松的情绪,就会在队伍中弥漫。
一次又一次往复,类似这类变化开始在迁移队伍中形成规律,市都无法避免,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极具代表性的“怪现象”。
曹方在接沈韵进入光大陆时,曾向她表示担忧,就算光流穿梭机容量惊人,等六十亿地面人口集体往地下迁移时是否够用,对太空军军委会而言也是巨大的考验。
如今的事实证明,光大陆第一代管理者有足够能力,应对这种人类有史以来的最为宏大的转运场面,光流穿梭机一架接一架在停机坪上起飞或降落,地面人就如同在地面空港乘机般井然有序,没任何人争抢着要先登机,当然也没谁因为登不上机,而被滞留在光大陆入口。
当光流穿梭机如天使般从天而降,因恐惧而抽泣的人会爆发兴奋的尖叫。当他们被穿梭机送到光大陆的华光之都,见到了唯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奇幻景象,并且他们将在那里开始全新的生活时,立即就会产生错觉:一辈子以为远在天幕之后的天堂,其实一直给踩着脚下。
再说陈同忠,拿到防空洞的准入许可证后,就去离得最近的志愿者报名站报了名,表示愿意在三号防空洞口协助难民迁入。
接待他的小姑娘一听就笑了,向他解释,准入许可证上的“3”和防空洞的防御工事编号无关,等进入地下世界就会明白其用意。
依照候鸟计划的就近入迁原则,他给安排在了大兴安岭里的11号防空洞。那儿与地球上其他防空洞一样,也面临协调人员不足的困难,所以11号防空洞移民工作组非常欢迎他的加入。
就这样,除去黄色卡片,陈同忠还领到一条黄色的绸带,系到手臂上,就又有了在镇委会上班的那种责任感。
很快移民工作组就给他安排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就是按照登记名册,在防空洞口清点即将给送进去的每队移民人数。只要他觉得累了,就可以向组长申请结束工作,跟大部队一起去到地下。
准入许可证是单程的,普通公民一旦跨过防空洞口标志的红线,就不允许再往外出,所以站在红线前的一刻,是他们最后的选择机会。
这一脚跨过去,可能就意味与地面以阳光为代表的一切美好生活永别了,仅为了活着,代价如此之高的舍弃值得吗?许多移民在矛盾中崩溃,一屁股坐在防空洞口不起来,大哭着忘了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堵塞交通。
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后,陈同忠才意识到这项任务无比艰巨。在桌子上点苹果简单,就算苹果是圆的,也不会到处乱滚。
可面对这些大活人,不仅人头不能数乱,点数员还得兼顾安抚他们的情绪,并尽量人性化地把堵住入口的人劝开。消极的情绪犹如乱窜的马蜂,最容易引发人群的骚乱,这样庞大的队伍万一乱了,就不是志愿者们能控制得了的。到时万一得出动军队恢复秩序,候鸟计划的本质就有可能发生改变。
所以守在防空洞口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保持着高度紧张,陈同忠也是如此。酒他早就不喝了,累得直不起腰时,抽支烟倒很有必要。一些同时期加入的志愿者撑了不到一周,就迫不及待地和组长打声招呼,带着真正避难的心情钻进了地下,只有陈同忠还硬挺着,以至后来连组长都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力量,强大到能一直支撑这个精瘦汉子的意志。
一个月后,陈同忠倒下了,他吃不下东西,还带有呕吐和发高烧的症状,经防空洞口的驻点医生检查,确诊他已是肺癌晚期,估计没法继续从事志愿者的工作了。
志愿小组组长和医生带着几名工作人员,抹着眼泪把陈同忠送上开往地下的军用卡车,为向他表示敬意,组长和跟车士官一致同意,这辆车不装载其他移民,好让陈同忠舒服一点,不过却被他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