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语气冰冷,对黄昭说:“你我早已无军职在身,皆属于平民,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黄昭专为寻旧主而来,一路上虽吃尽苦头,心里却也是高兴的,可万没想到,与旧主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直羞愧得无地自容,窘迫感几乎要令他窒息。
“不,将军的英雄之气在心而不在身,无论穿着如何改变,您威风的气势都如苍松屹立,黄昭岂敢将自己与将军相提并论!”
“哼哼,”苏烈冷笑,“对我卑躬屈膝甘于下拜,对百姓却大呼小叫,作威作福,黄昭,如今的你与当年横行霸道的官吏,有何区别?或许区别就在于,你少了一顶乌纱帽,故只能给称作是恶霸!”
“啊?将军,黄昭知错,请将军息怒!”苏烈声色俱厉,黄昭吓坏了,知道自己这下是闯了大祸,真不该凭一时意气就胡乱找人发泄。
苏烈不理他,转向掌柜问:“此人吃了你多少酒,欠了你多少钱,我来帮他结算。如果砸坏了你的家什也请一并告知,毁了多少我就赔多少。”
“这个……”掌柜手里拄着扫把,本已端好要恶战一场的架势,随时恭候那两人联手向自己发难,却不料求真学坊的先生竟如此讲礼,不仅不和要饭的无赖一个鼻孔出气,还文质彬彬地打算赔钱!
怒火下去,掌柜反而不好意思了,扫把扔开,又连推带搡地把两个气势汹汹的伙计拦到身后,堆上满脸笑说:“这个嘛,苏先生客气啦,咱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伤了和气多不好?要早知这位是您的朋友,在下定好酒好肉地款待,还提啥银钱呢?”
听掌柜这意思,是不打算收钱了,苏烈哪能接受?向那尬笑的老汉鞠一躬道:“掌柜此言差矣。如若黄昭在用餐前向您表明身上没钱,您好意请他,自然没理由等他吃完了又讨要饭钱。可黄昭是以普通食客身份点餐,吃完后才表示无钱付账,并因此在您店中耍横装疯,他的行为就是强抢,您不可就这样善罢甘休。”
“这……我真的……”好一通文绉绉的分析,掌柜听得脸颊发烧,“苏先生,您朋友用了酒食不给钱是事实,但并未损坏桌椅或餐具,您看咱不如大事化小,就这么算了行吗?改天您二位要再来帮衬,小老儿亲自下厨给你们炒两个菜,再一起喝上两盅如何?”掌柜是铁了心要息事宁人。
围观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还是见平日不声不响的苏先生出面解围,酒馆老板又黑脸转笑脸,所以专门去呼朋唤友来看新鲜的。眼看要到晚市时间,这么打搅人家,恐怕客云来损失的就不只是黄昭那一顿饭的银钱了。
苏烈想了一想,在青衫袖子里摸摸,摸出二两纹银,轻轻放在酒桌上道:“既然未损坏财物,我就放心了。苏某开学堂的收入微薄,大钱赔不起,这点碎银还请掌柜笑纳,多出来的部分,就全当给您和伙计们压惊吧。”
掌柜非见钱眼开的小人,瞧着银子急了,连连摆手道:“哎呦呦,苏先生您太见外了!就算是帮这位黄先生付饭钱,也用不了这许多,二两银子都够你们再吃两餐了……”
苏烈笑笑,不再与掌柜纠缠,伸手拉起黄昭,道声“我们走”,便推开将大门堵得死死的人群,走出了客云来。
围观群众中,年纪轻好赌上两把的竟悄悄开了赌局,一方押苏烈与掌柜会干架,一方押不会。押不会的远比押会的少,比例是三比一。现在一场风波和平解决,押不会方胜,乐呵呵找押会的收钱,客云来店堂里冷冷清清,门口却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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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烈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似乎忘了身后还跟着战战兢兢的黄昭。
黄昭个头不算大,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就这样缩成一团地跟在别人后面,一路上惹来不少人指指点点。换作平时,他火爆的脾气早就发出来了,大吼一声就能把嘲笑他的人吓跑,可现在,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苏烈顺着古图街走进沈巷,这是他每天下午散步时必走的路线。他知道黄昭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估计拿扫把赶也不会走了,只能叹气。
其实如果不是看见黄昭借长城守卫军的名头横行霸道,而是在街上遇见他,又见到他如此落魄,苏烈一定会动恻隐之心,将他带回家好生照顾,然而没想阔别多年,此人竟生成这副德行,简直就是败坏长城守卫军的声名,摧垮这支军队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苏烈又怎能不怒发冲冠?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心情,旁人可难以体会。
走进沈巷,不远处就是张驼子的酒铺,苏烈停下脚,转身望着黄昭。
黄昭低着脑袋往前走,不留神险些撞在苏烈身上,这才发现将军不走了,忙膝头一软,又要跪下。
“诶!”苏烈手一挽,拦住他道:“这里是大街,你堂堂七尺男儿跟条狗似的跟着我,然后又下跪作揖的,成何体统?你能不检点,我可是要面子的!”
“是……是是是……”黄昭双颊似着了火,却又不敢站直,还是缩头缩脑的,苏烈望着他心里叫一个烦。
为不继续站在街面上丢脸,苏烈说:“前边酒铺的酒甚是香甜,咱们进去喝两盅,然后再回去让你好好梳洗一番,洗掉这身颓气吧。”
“将军……”黄昭喉头哽咽,这下倒提不起脚步了。他以为在酒馆闹的那场叫苏烈撞见,苏将军定不会再愿意见到他,随时要对他开赶呢……却不想将军仍顾念旧情,没将他象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