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强是在死后三天才被发现的。
赵金兰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一下就垮了。
她现在没事就念叨着,要儿子有什么用呢?现在儿子有了,爹却死了。
妈跑了,家散了,要儿子又给谁要的?
她不禁想起从前她的儿媳妇还是申小敏的时候,一个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富强什么时候回家都是热饭热菜热炕头。
富强大高个,相貌好,赵金兰知道申小敏真的挺中意自家儿子。虽说是穷了点,可人长得漂亮、精神,申小敏一看见富强,平凡的脸上就会漾出灿烂的笑,眼睛亮晶晶的,不管富强怎么给她甩脸子,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笨拙的笑着然后安静伺候他。
富强就是申小敏的天。
到了后来知道申小敏不能生养,她脸上笑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卑微怯懦。
赵金兰对她颐指气使,心安理得,甚至富强家的活计忙活完了,她就让她帮自己干田里的活,有时候富裕也会来叫,申小敏像一头永不疲倦的驴子,给一点点草料就能压榨出无穷的力气。
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家里,她是可有可无的,最不重要的一个人。
可是赵金兰没想到,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离开富强的家,那个家居然会塌了。
原来,申小敏才是富强家的天。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赵金兰有种预感,她也时日无多了。
赵金兰看着三个瘦成大头娃娃的孩子,觉得自己在临死之前应该做点什么。
…………
林夕一大早就听见外面有嘈杂的人声。
冬日里,忙碌了一年的北方农人,都是应该窝在炕头睡懒觉,这怎么大清早的谁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如今院子里住着下岗工人老杨夫妻,不用她亲自去应门。
结果老杨急三火四的跑了进来,跟她说,她的婆婆来了,过后又补充道:“是‘前’婆婆。叫赵金兰的,还连抱带背的带着三个孩子,瘦得可真可怜那。”
林夕点了点头,说:“让他们进来吧,我去洗把脸就来。”
赵金兰再次站在这个院子里,不胜唏嘘,那个时候他们还想着算计申小敏重新跟了富强,可现在人家活得好好的,算计她的两口子一个跑了不知道死活,一个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她看看脸色红润,再找不到一丝畏缩的申小敏,突然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三个孩子不明就里还以为奶奶摔倒了,一个从后背上爬下来,赵金兰手里牵着的男孩口中叫着“奶奶”,怀里抱着最瘦小的女婴则哇哇大哭起来。
林夕上前去搀扶赵金兰,她却不肯起来:“叫我这么跪着说罢,是我们富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跟着富强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委屈你了。”
赵金兰这么说的时候林夕心里是很平静的,可是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但是她并没有去管,那是委托者的情绪,委托者的委屈。
赵金兰见申小敏落泪,更是泣不成声:“我总觉得孩子们都是我拉拔大的,害怕他们有了媳妇忘了娘,总帮着他们,不管媳妇做的对不对,我永远都偏帮着儿子。可你看看我都做了啥,都做了啥啊!”
林夕一把拉起了赵金兰,让她坐下说话。
三个大头娃见奶奶一直哭,吓得也哇哇哭起来。
“老大跟媳妇一个炕头一个炕梢,一年也不说句话;老三是个混蛋,心里不顺的话,我跟她媳妇一块打;就一个闺女,嗔怪我当年偏心儿子,一年年的连娘家都不回;老二更不用说,妻离子散,祸害了你,也祸害死了自个儿。这三个娃可怜那,你不看我、不看死去的富强,你单单看看这三个娃,发发善心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年年往学校送钱,你再不认可也是他们的亲姨,跟着你,总比跟着我那俩儿子强,我们是对不起你,可娃何其无辜啊!”
赵金兰老泪纵横,说着说着又要下跪,林夕阻止了她:“老太太,你有话就说,不用这样,我帮不帮你,跟你跪不跪没啥关系。你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可别跪我啊!”
林夕见赵金兰脸色灰败,牙齿发黑,鼻子有些移位,耳朵更是枯败萎蔫,明显是寿数已尽的样子,知道她这是自己也有所感,前来托孤。
林夕给柴萌打了电话,欧米伽这次也一起来了,趁着老太太还活着,必须要把一切手续严格按照正常法律程序走。她可不想好心收养了三个孩子,最后给委托者留下一屁股烂账。
柴萌告诉她尽管放心,申小敏的条件完全具备领养人资格,而这次领养是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走的。生效以后,收养者与被收养者的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等同于血亲关系,而被收养者与原本真正亲生父母之间的关系将结束。
她这样一说,林夕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先是带着三个孩子做了全面检查,根据医生的建议开始给孩子选择奶粉、营养品,又买了不少衣服、玩具。
家里边也早早收拾出最大的一个房间来,娘四个住在一起。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知道这个妈妈是真的喜欢他们,不到两天就跟林夕开始嘻嘻哈哈的玩闹。
两个月后,赵金兰果然无疾而终,据说她走的极其安详,孩子年纪太小,林夕没有带去,只是自己去随了礼,拜祭一下,算是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虎头现在正是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