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所长管辖的片区是青阳县的灰河乡。
灰河乡总面积不大,总人口在整个青阳县的乡镇之中也偏少,但灰河乡的地理位置正处于离边界线很近,是青阳县几个乡镇里拥有最长国界线的乡镇之一,因为每年的刑案率一直高居不下。
这已经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不唯现在,就算是历届的青阳县县局班子和青阳县四大班子都针对这个问题进行过专项研究,但却没有拿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最成功的一次也只是由县委县z府牵头,在临川市市局的协助之下,在青阳县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边界线刑案专项打击活动,据说成效还是蛮好的。
临川市风波发生之后,青阳县各个拥有边界线的乡镇里,不断的发生了一些盗抢案,而这些盗抢案的作案工具,竟然是被严格管控的枪支。
如果只是高仿枪,安天伟也不至于第一天见面就让蔡所长下不来台。这些盗枪案里,竟然有据可查的部分作案工具是真枪。
这个性质一下子就变的非法严重了。而最令安天伟恼火的,是这么重要的案件,蔡所长竟然只将它当成普通刑案处理。如果不是他这个新任的县局一把手重新细审一遍全县各派出所放在县局的案宗,怕是这样的大案子就会从眼前滑过去了。
被安天伟点到名的蔡所长,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条长龙般的烟雾,这才向安天伟道:“安书记,这还需要什么解释?或者,你想让我怎么解释?”
安天伟被蔡所长的态度一下子气笑了。这么重要的案子,连个解释都不需要?
“你说呢?”安天伟笑着问,只是笑容有点冷。
蔡所长弹了一下烟灰,又道:“咱们青阳县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但咱们自家清楚。哦,对了,也许安书记你也不清楚。只要是毗邻国界线的乡镇,刑案率哪一个不比其他的乡镇高?”
“蔡所长,难道因为这个,你就觉得心安理得?”
“我没有觉得心安理得!”蔡所长一脸无谓之状:“老实说,我们这些毗邻边界的乡镇派出所,工作压力比一般的乡镇压力要大的多。甚至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县局的综治压力也没有我们这些乡镇的大。但是,我们这些乡镇派出所的配置,却并不比任何其他乡镇派出所强。我们也想提高破案率,但是人力物力都跟不上的情况下,你让我怎么破?我不能拿自己的双手去跟那些亡命徒肉搏吧?”
蔡所长的这番话里,已经有了很强的针对和类比性,其他乡镇派出所的所长原本应该有不同意见,但是很奇怪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这种事关人财物的分配,历年都是各部门吵的最厉害的地方,今天会场之中这样的沉默,倒是让安天伟有了一点意外。
安天伟知道蔡所长讲的是实情。
青阳县的财政很不宽松,如今临川市风波又等于是在青阳县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在人财物供应不到位的情况之下,想要基层干警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去干工作,是很难的一件事。
可是,不能因为暂时的财政困境就放任着边界线不管,放任着这些乡镇的普通百姓遭受无妄之灾吧?可现实却是,保一方平安的派出所只是在出勤不出力,任由着事态一步步恶化。
那些数据就是非常直观的说明。如果灰河乡派出所真抓实干了,盗抢案的发案率不会提升的这么快,而破案率却降的这么低。
“蔡所长,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困难。所里有所里的困难,这点我不否认,但是因为一点困难就消极怠工,甚至眼见着辖区里的普通百姓越来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只想问问你,你对的起你帽子上的那个国徽吧?”
蔡所长面对着安天伟如此一问,不单没有觉得有任何的负疚,反而显的更加激动了。
他冷笑着说道:“安书记,也许你是英雄,你可以万人敌。但我们这些人都只是普通人,我们要面对的那些劫匪是会让我或者我手下的兄弟送命的!你是领导,你一句话,要破案率要结案率就行,但你知道我和所里的那些普通干警要面对的是什么吗?别人的车子比我们跑的快!甚至别人手里拿着的枪也比我们的好!我们拿的那点工资甚至都不够养活一家子!就你安书记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让我们怎么去拼命?”
安天伟沉默了下去。
蔡所长点到的,正是青阳县公安战线的死结所在:没钱没人。
在内陆城市,别的警局在财力保证之下,可以增加警力,但那也是因为这些增加的警力的危险程度不是很高。像青阳县灰河乡这样的地方,增加警力是当务之急,可是却不一定有人愿意来。
条件艰苦,危险程度又这么高的工作,没有相应的待遇,想要别人拼命,确实很难。想要在这样艰苦的地方扎根,需要一些常人眼中的傻气,可惜现在具备这种傻气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大家都已经变的越来越现实。
安天伟平静的直视着拿着烟的手都有点颤抖的蔡所长,没有马上开口,只是用手向下按了按,让处于激动之中的蔡所长坐下来。
“老蔡说的是实情。”灰河乡派出所的指导员庄天明也出声道。
庄天明的年纪已经不小,属于已经快要退二线的人。以前也有机会调回县局,但却被他拒绝了。用他的话说,他在灰河乡干了快三十年,根已经扎下去,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