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吕蒙担心东线局势有变,想要尽早接回孙权,早早就派兵将黑压压的一圈百姓驱赶到指定地点。
因为要离乡背井的缘故,荆州百姓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说是怨声载道也是丝毫不为过。
饶是马良、王甫、赵累等人在荆州军民心中颇有威望,此时费尽口舌,也不能打消百姓心中的怨气和顾虑。
众人堪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只完成数百人的登记造册。
一直端坐于帐内的关羽忽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账外。
帐外众人原本皆在吵吵嚷嚷,此时乍见关羽现身,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大营内外陡然之间竟然安静下来。
说起来,关羽以天下名将的身份坐镇荆州日久,威望可谓一时无两。
他骄于士大夫不假,但他也是发自真心善待卒伍,都是当自己的子侄一般对待。
在场的壮年男丁都在他手下当兵,哪个没有受过关羽的恩惠?
他在位期间,时常减免这些士卒家中的赋税,逢年过节皆有恩赏,还会主动帮单身将士解决婚配。
人心都是肉长的,襄樊之战后期局势危机,不少将士心中皆暗忖,君侯平日对自己不薄,也存了以死报答之心。
但吕蒙取了江陵后,旋即扣押了各人的妻子家人。
在不少将士心里,君侯之恩固然要报,但家人安危也不能不顾。人生在世,岂能没有七情六欲牵绊?纵然心怀愧疚,但为了家人安危,也只能对君侯说声对不住了。
由是,关羽刚刚班师撤回江陵城附近,不几日功夫,众将士便纷纷做鸟兽散了。
如果自此两不相见,众人心中的这份愧疚便会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淡,最终变成心底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此时此刻,关羽蓦地出现了。
随着他饱含复杂情绪的目光在场中逐一扫视下去,被注视着莫不垂头低脑,胸口顿涌起无地自容的感觉。
但见关羽身前一员精壮的三旬汉子忽然跪下,以首埋地,嚎啕大哭道:
“君侯...君候,小人不是人啊,在你最危难的时刻舍你而去,枉费你一番教诲,着实该死啊!”
关羽认出他来,是昔日麾下一员姓胡的曲将。
其实怀着这般心情的,又何止胡曲将一人?
有他带头,人群中有越来越多的汉子跪倒在地,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一个个尽皆痛哭流涕,场面一时有些沉重。
关羽面无表情,绕着场地缓缓走了一圈,眼眶不觉已是泛红。
他用真心对待这些士卒,但是这些士卒在关键时刻选择背叛,这感觉就好比在他胸口用刀子扎上几扎一般疼痛。
但荆州已失,为大汉、为兄长保留些有生力量,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眼见昔日部下跪了一地,不知为何,关羽如铁般冰冷刚硬的心肠忽然就软了。
他堪堪走罢,倏忽站定,眼眶已经泛红,口中却冷道:“总算还知晓礼义廉耻。”
但见关羽深吸一口气,神色一凛,蓦地高喝道:“众将士列阵!”
随他一声令下,跪了一地的汉子登时迅捷起身,昂首挺胸,一如回到军营校场模样。
关羽的眼光转了一转,旋即正色道:
“关某平时教诲尔等,做人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而今东吴背盟偷袭,你们的故乡南郡暂落敌手。但某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要追随关某入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汉子民,还是留在此地,做一个被人轻贱瞧不起的乱臣贼子?”
胡曲将神色激动,但语气坚定道:“小人已经负过君侯一次,纵然再糊涂,也绝不敢有第二次!”
他话刚说完,身边的婆娘满脸焦急,兀自推推搡搡不止。
胡曲将忽一个大耳刮子甩了上去,面色狰狞道:
“没有君侯,你如何能嫁给老子当婆娘?这个家还是老子做主,你个妇道人家乖乖跟着便是,休要在此聒噪!”
胡曲将雄起一把,那婆娘哭哭啼啼,顿时没了声响。
想来胡曲将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有他带头,其余诸人尽皆放声喊道:
“愿誓死追随君侯!”
“愿誓死追随君侯!”
关羽见状,轻抚长须,颔首不止。
等到场面稍稍有些安静,马良趁势上前,抱拳高声道:
“良为襄阳宜城人,与诸位都是老乡,愿以性命作保,诸位到了益州,定能得到妥善照顾!”
他这话远远传送出去,场内妇女的议论声顿时变小了下来。
马良又道:“纵然各位信不过良,难道还信不过我主汉中王,和军师诸葛孔明吗?”
他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即走出一员颤颤巍巍的老人,他高举双手,激动道:
“老朽信,老朽信!乡亲们呐,当年曹贼南征,刘皇叔带着我们从新野奔到江陵,一路上不离不弃!这样的主公,老朽这辈子没见过,下辈子估计也见不着啦!乡亲们呐,啥也别说了,老朽一把年纪都不怕,你们有手有脚,有块土就能种地,怕个啥呀!”
马良闻罢,上前亲自扶助老人,朝着人群一再应允保证,终将场中男女老幼的情绪尽皆安抚妥当。
边上排了十数位文吏书办,为各人重新入籍造册。
从今以后他们将不再是荆州籍贯的百姓,而将是益州籍贯的百姓了。
姜维看得清晰,对于背井离乡一事,荆州军民原本心怀怨气,总算关羽及时出面,以及刘备、诸葛亮、马良等人在荆州军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