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微微一笑,转头道:“兰子,请王后及诸位良娣携子女过来。”
“诺!”
柳兰子施礼离去。
按常理来说,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宴会,都不可能把妻妾召来与客人见面,但荀崧与荀邃知道杨彦必有深意,耐心等待起来。
不片刻,众女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到来,分别向荀崧荀邃施礼问好。
待所有人来齐之后,杨彦才道:“荀公与道玄公,是我为孩子请的老师,分任左右太傅,今日先让孩子们行师礼,都过来拜一拜,正式确立师生名份。”
拜师是件严肃的事情,众女不敢殆慢,哪怕是慧娘的孩子才三个月大,也由慧娘抱着,再次向荀崧和荀邃行礼;女孩也不例外。
那时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高门大族的女子,读书识字是最基本的素质,琴棋书画不说精通,至少也能达到玩票的性质,因此二人并没什么不快,端起师傅的架子,严肃的接受拜见。
这让靳月华等未有子嗣的诸女羡慕万分,这可是两位荀公啊,荀卿后人,千年世家的名头,哪一块不是响当当?
杨彦笑道:“将来你们有了孩子,还是拜两位荀公为启蒙恩师,先别急,都坐下罢,我有事情要说。”
众女越发感觉今天的杨彦不大对劲,纷纷坐了下来。
杨彦道:“两位荀公在我还未起家之时,待我如子侄,今日更是不惜千里之遥从建康赴洛阳替我教导子女,此情此义,我铭记于心,也从未把大小荀公当作外人,因皇家子嗣牵涉到方方面面,为免两位荀公在教导中生出诸多不便,我就趁这机会谈一谈立嗣的问题。”
刹那间,殿内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哪怕每一位母亲都尽力保持着神色不变,可那气氛就是不对了,杨彦也一一看了过去。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透一众妻妾们的内心,直让人有种低下脑袋的冲动。
荀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杨彦会怎么立,但她担心的是,经过今晚这一席谈话,杨彦家的和睦氛围恐怕不复存在,只是她也清楚,早立规矩,比晚立规矩要好。
因为这个问题不解决,孩子越大,懂的越多,就会越发的生疏,甚至还会视彼此为仇寇,这不是荀灌危言耸听,皇家自古无亲情,兄弟倪墙,乃至父子相残都比比皆是。
荀灌知道杨彦,念念不忘的,便是打破自古皇家无亲情的魔咒,一时之间,她很好奇,杨彦会如何做。
许久,杨彦收回目光,沉吟道:“自三皇五帝以来,明君贤主,不说多出于民间,也是深知民间疾苦,如齐恒公、晋文公,流浪列国,历尽艰辛,回国之后,励精图治,相继成就五霸之业。
再如秦始皇,幼年于邯郸于质,生死悬于一线,正是有了这段经历,才有了超乎常人的眼界与魄力,灭六国,一统天下。
另汉文帝,亲历诸吕高压统治,汉宣帝祖母、父母姑皆死于巫盅之祸,唯独襁褓中的刘病已逃过一死,被收系郡国邸狱,光武更是不用多说,年少坎坷。
再往后的曹孟德,阄宦出身,由小吏作起,刘玄德贩席织履为生,反倒是孙仲谋,继父兄之业,碌碌无为,由此可见,君王经历坎坷者,能明民间疾苦,至不济也是守成之君,而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者,贤德者能有几人,反倒是昏君庸主备出,不知两位荀公对此有何见解?”
荀崧和荀邃破天荒的没再争执,相视一眼之后,荀崧道:“彦之所言确是如此,帝王不明民间疾苦,哪怕有心治理好国家,亦会流于想当然,否则惠帝怎会道出,何不食肉糜之语,以至沦为笑谈,不知彦之打算如何做?”
众女均是预感到了不妙,因为杨彦的思维往往天马行空式,跨度之大,让人膛目结舌。
果然,杨彦道:“皇子满十八岁,孤给他几个金币,隐姓埋名,出洛阳千里之外,自寻生计,以五年为限,看看他这五年里能干些什么。
孤会分派多批人手暗中监视于他,荀虎、兰子不得插手,由孤直派,除非生命有危险,否则不得给予任何帮助,任何人自行向皇子暴露身份,或者给予任何形式的帮助,立刻开革,终生不得述用,而皇子若向外暴露身份,消取嗣位资格。”
刹那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面面相觑,这……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啊!
荀崧忍不住道:“彦之,老夫知你是一片好意,以免皇子缺了历练,不识民间疾苦,可是以皇子之尊,混迹于市井,于治国有何帮助?”
杨彦耐心解释道:“《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先贤早已指出,治国者,必正心,而红尘历练,正是磨练心性的不二手段,红尘五年打滚,人的禀性和才智会充分显露,孟子也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看,先贤说的多好,倘若连给自己谋生都做不到,孤又怎么能相信他将来能治理好国家呢?”
“这……”
荀崧沉吟起来,其实他觉得杨彦所说挺有道理的,所谓了解民间疾苦,并不是表面上的走马观花,而是深入民间,与民众接触,才能知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