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胜军出关往东南走了数十里,到了武康县的上陌镇(今属德清县境内),原本说要班师回朝的大军忽然就停在这不动了。此地距独松关和临安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按照赵孟传打的算盘,就在这里停下不动,一方面很方便获知独松关上情形,一旦鞑子破关马上就可以撒丫子逃跑。另一方面,也很容易得到临安来的消息,万一朝中有什么新的动向,立刻可以做出反应,这欺上瞒下两头兼顾的把戏着实玩的很溜。但袁镛和胡隶感觉自己是被牵着鼻子走了,意识到这其中必有问题,愤愤然要去问个明白,但每一次都被赵孟传的卫兵挡了下来,赵氏宣称身体有恙,暂时无法行军。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就病了?
“相公顿兵在此是何意思?既已撤出独松关,何不依令回临安?”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等着在此过年吗?”
对于赵孟传的反常行为,袁镛和胡隶都是深为疑惑又深为焦急,要待问个明白时,却连赵孟传的面都见不上。
忠胜军中,要论忠直大义,袁镛为最。要论勇猛善战,胡隶为先。但要论权谋手段,赵孟传才是祖宗。
从官职上讲,胡隶只是一个都统制,袁镛不过是个司户参军。与赵孟传在地位上天差地别,甚至与谢昌元、周进都没法比,”哪怕他们掌握着忠胜军大部分的力量,也没办法取而代之,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当年岳爷爷有天下最强的岳家军,也逃不掉死于奸臣秦桧之手的命运。君子制于小人之手,忠臣死于奸臣之谋,这就是个无解的悖论。
袁、胡二人,此时都是有力无处使。有一个词叫做骑虎难下,他们都被绑在了赵孟传的贼船上,这个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但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要下船也已经越来越难了。
从胡隶的角度讲,赵孟传毕竟对他有恩,对于袁镛也还有过去的情分在。都没法那么轻易的撕开脸面。要怪就只能怪一开始就选错了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他看起来就是那样谦虚谨慎、勤政爱民,忠君爱国人,谁能想到他根子里是这样一个投机分子。
国家末世,人心真的坏了,最坏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的赵孟传、谢昌元之流,亏得他还是皇亲国戚呢。近些年的表现,大宋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之所以那么烂,就是因为人心烂了。文天祥、袁镛、胡隶、张镝等等良知尚存的人,在这世道上就是异类。赵孟传、谢昌元、周进之类才是主流。说到底,袁、胡、张都是属于辛苦种树的人,而赵孟传就是那啥也不用干,白白来摘果子的人,有风险先把部下推出去,有功劳一把给抢了,要论坑队友,我大宋无出其右。
……
这里就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假如摊上一个很不靠谱的上司,能力不行,心机却很深,每次都把下属带到坑里,作为下属的你该怎么办呢?
一个办法是另谋高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又或者出去单干,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或者向上司的上司反映,是金子总有机会发光的!
袁镛和胡隶就遇见了这么一个上司,但是上述三个解决办法似乎都行不通。
第一个,另谋高就,不给赵家人干,那给谁家干?孛儿只斤家?而今中原除了大宋就是蒙元,胡隶袁镛如果要跳槽就只能给蒙古人干事了,那显然不现实,所以第一个办法趴死。
第二个,出去单干,在而今大宋的语境之下,单干就只能是占山为王,从忠臣义士直接掉入乱臣贼子的行列中去了,辛苦勤王,血战千里,抛头颅洒热血,牺牲了那么多儿郎,到头来难道要反而要背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吗。这买卖就太亏了,所以第二个法子行不通。
第三个,向上司的上司提出意见,赵孟传的上司是谁?陈宜中?谢太后?陈宜中与赵孟传是一丘之貉,谢太后是个没主见的老妇人,领导的领导,可未必比领导更英明。更何况胡、袁官卑职小,求告无路,反馈岂会有效果,反而会被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所以第三个法子宣布无效。
当然,如今还有另一个选择,出海去,自我经营。张镝已掌握有流求、吕宋两块基业,在外岛自立又有何不可?
但有句话叫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虽然基业已稳,羽毛渐丰,但说到底,只有中原才是根本。
从现实利益上,不管是张镝胡隶还是袁镛,都不可能置大宋于不顾,在感情上张镝也没法放弃大宋。就算站在一个寻常士子的角度,亡国的悲痛,毁衣冠、丧礼仪的结果也是没法接受的。所以才料理完中兴社的一摊子事,张镝又不得不考虑起那多灾多难的大宋了。
收到师父胡隶的飞鸽传书,张镝意识到形势严峻,从信上可知,常州已失,平江危急,忠胜军退回独松关。而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情况又和信上不一样了,重镇平江也已经丢了,甚至忠胜军退保的独松关也朝不保夕。
而今后方已然安定,是时候再次北上了。张镝行事果决,就算没有胡隶的信,也不会迁延后方安于做土皇帝的。
记得初上昌国,他与师父纵谈天下,决定要做出一番事业,当时说的话言犹在耳:“待中国有变,师父便提精锐之师西向以建功勋,徒儿在二岛固守经营转运粮草,若事可成,南北纵横,天下皆知师父之名!”
那一次胡隶听到此语,也曾热血沸腾。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