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东门外,本有一座关帝庙,占地十几亩,房屋几十间,曾是个香火兴旺的所在。
但这些年世道一乱,庙宇也无人经管。这关帝庙逐渐被一群城狐社鼠占据,成为了这些人蝇营狗苟坐地分赃的巢穴。此地正属于州城与港口之间,泉州城内归州衙管,港口归市舶司管,而两者之间的乡间却几乎成了三不管地带,由流氓混混和帮派分子在此称王称霸,惯做的是欺压良善、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的勾当。
中兴社在泉州设立据点以后,相中了港口附近的这块宝地,但这些强横的地头蛇又怎会轻易让出口中的肉?只是中兴社可不是一般的“强龙”,区区几条地头蛇还不是随意压在地上摩擦。于是由泉州港口的码头帮出面,派出上百个精干人手,先礼后兵,识相的就好酒好茶礼送出门,不识相的咱中兴社也不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狠辣手段。没几天,这地方的乌烟瘴气为之一清,那些欺软怕硬的渣滓们都被驱逐一空了。
得了这关帝庙,中兴社在泉州便多了一个极好的落脚点。后来又成了养济院赈济贫民的所在,庙宇房屋都被辟为流民们歇宿的义舍,庙前一大片空地则盖起一长排的草棚,里头十几口大锅腾腾冒着热气,每日卯时、午时施粥两次。
四周流民听闻纷纷聚集过来,一眼望去乌泱泱的都是人,总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的样子,不仅关帝庙内爆满,周围也是乱七八糟搭起遍地的窝棚,只有粥棚前面还留了大片空地,要留着给人排队领粥。
到了时辰,就从那十几口大锅中将热腾腾的粥倒进几十只木桶,将木桶抬出,接着敲响一阵梆子,饥饿的人们便迅速蜂拥着过来,每一只大木桶跟前都至少排上一两百人。排队是必须的,否则争抢起来非把粥棚掀翻了不可。但粥棚的管理并没有太多人手,管理这万千饥民可不简单。中兴社对此却很有一套办法,那便是从饥民中挑选出一些体格相对健壮而又看着诚朴老实的年轻汉子,先保证给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把粥留足了,以此绑定他们的利益,再给这些人每人一条长木棒作为标记,负责维持施粥现场的秩序,一旦有不老实的推搡拥挤或者抢夺老弱,就马上将其拎出来赶走,再也不许其进来领粥。这一套以饥民管饥民的法子最是管用,尽管来的人越发多了,却一直秩序井然。
林生财一家赶到东门外的关帝庙时已经是辰时末,第一顿粥早就施过,庙里庙外都是东一群西一堆的人,或坐或卧。这些人尽量让自己不走动,以免那半饥半饱的一顿粥过早的消化了。中兴社虽然强大,但施粥是无偿的,加之现在本就缺粮,不可能让每个饥民都管饱,每次薄薄的一小碗只是让人最低限度的维持生命而已。
杨毅费了老大劲终于在距离粥棚略远些的地方找到一个略为干爽的落脚处,与姑父林生财一起稍稍拾掇,铺开自带的破草席,便算暂时安顿下来了,想办法弄些竹木材料,也搭个窝棚便更好了。午时四个人都喝了粥,虽不顶饿,但热腾腾的一碗下去甚是舒服。午后又去惠民药局讨了一副药,给姑母林杨氏喝下,发了汗,身子爽利了不少,很快就能自己起来了。
第二日,粥棚里人手不够,看到高大魁梧的杨毅,就让他帮忙管理秩序,许他可以多分一勺粥,这是好事,杨毅一口就应下了。
午时过后,粥棚里还有几桶预留下来的米粥,里头的分量似乎更足些,静置得有点凉了,却更有种有稠又滑的口感,似乎更能疗饥。杨毅拿着碗,正默默发呆,想着是不是省半碗粥下来给病后虚弱的姑母带回去吃。
这时候,一个敦敦实实的四方脸汉子挪到他旁边,有些神秘的问道:“小兄弟,可听说过中兴社?”
“中兴社?倒是听说施粥的大善人办的是一个中兴商社,不知是否同一回事?”
“也差不多,这中兴商社就归中兴社管,还有这养济院、惠民药局都是中兴社的产业哩!”
“乖乖,这中兴社可真是不一般呐!”杨毅虽然已经听说过中兴社的一些情况,此时还是表现出了一点正常的惊讶。
“可不是嘛,你可知道这中兴社的大东家是谁嘛,那可是如雷贯耳的一个人物,他姓张,大名叫做张总理,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天上的星宿下凡哩……”这四方脸汉子是河海帮的普通成员,虽则把张镝的名字都搞错了,误以为总理就是张镝的大名,但一番添油加醋的夸张描述,足够把杨毅这样的年轻人唬住了。
于是趁热打铁继续道:“这张总理张大官人不仅是英雄豪杰,还专为咱贫苦百姓着想,你看每日里如山如海的钱粮药材都白白送给没饭吃的老百姓了,这样的大功德,世间可还有吗!?”
这话倒是真的,对杨毅而言,中兴社不仅给了自己一口吃的,还救了生病的姑母一命,更免了表妹小翠被那丑恶的王婆卖给道貌岸然的卢员外,所以听了这些话心中真是感慨,点头称是,眼睛里甚至泛起了几分不轻弹的男儿泪。
见杨毅不住点头,又感激又敬仰的样子,那四方脸汉子话头一转,接着道:“你知道张大官人虽然富甲天下,但金山银海也有化尽的时候,粮食也要人去种了才有,如今咱张大官人就在广招人手帮他屯垦田地,去的人管吃管住只管安心种地,多好的事啊……”
“若真有这样好的事,小弟我也想去的,只是听闻那中兴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