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全副武装的林家家丁们在林世武的指挥下向前推进,黑压压的军阵像乌云一样覆盖过来,难免形成一种威压,不愧为五大家族之首,气势很不一般。
披挂完全的一百四十余重骑兵则在林世雄的指挥下分成左右两翼,哒嘚、哒嘚的马蹄,从容不迫的小跑起来。
林培德坐镇门楼,浑像个石人,一动不动。右手一柄长剑拄在地上,紧紧握住剑柄,目光平视,面无表情。
“父亲,二弟和三弟他们都上去了!”林世文张嘴微微发颤,轻声说道。
两军大阵离得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扣人心弦。
“咚!咚咚!”三声鼓点为信号,官军大阵中随即一声尖利的哨响。
“唬!喝!”全军闻令,齐声应喝,都将兵器往地上一顿,轰然有声,为自己增强气势,同时前后左右对齐,整理队伍,做好了迎敌准备。
志愿材勇们已经见过一次血,沉着很多,按照平日操练的步骤迎战,不像第一次遭受敌人的步骑突袭时那么惊慌失措。这一次敌人大概打算稳扎稳打,那么自可以按部就班以待之。
大多数材勇们都不知道自己军前那些扛着奇怪的长铁筒的老兵们在鼓捣什么,他们没见识过铳兵作战的情形,还不知道火器才是他们这支军队的王牌。
敌人当然更不知道,或许有些人听说过他们的军威,但毕竟只是传说而已,谁也没有意识到官军阵前那区区几百名武器奇特的老卒能发挥多大的作用。预想中,四千多悍勇的家丁足以将对面那群泥腿子们组成的万把号新兵冲的七零八落,就像第一场对阵,仅用一千人就差点破了他们的围。
六百铳兵几乎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从容,他们将作为支架的大铁叉在身前列成整齐的一线,有条不紊的检查弹药、火绳。当第一声哨子响起,前排的铳兵就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铳兵们将铳管的前端架在铁叉上,肩膀抵住铳尾,左手紧握铳身,右手拿着一支点燃的线香。火铳虽好,奈何发射的程序比较复杂。
“瞿”
尖锐而悠长的哨声再次响起,如同索命的信号。
“嗤”
线香引燃火药,前排两百支火铳爆豆一般的连续巨响,浓重的硝烟遮蔽视野,如同置身于云雾之间。
僵坐不动的林培德被这连绵的爆响震得猛然一哆嗦,只见官军阵前都被烟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了。
几乎同时,林家阵中最前方的百十名披甲家丁忽然身形一顿,铁甲如纸片般碎裂,血柱如涌泉一般飙出,他们只觉得一阵闷捶一般的推力,随后才感到身躯撕裂一样的剧痛,八钱重的铅丸射穿甲胄后,在人体中翻滚、变形、撕扯,将肌肉内脏打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是为空腔伤害,只要打中躯体,基本上人就废了,以这时的医疗技术根本止不住血。
似乎是没法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与剧痛中反应过来,爆响之后过了数息时间,林家阵列中才响起一片不成人声的惨叫。
“啊妖法啊!”林世文尖叫失态。
林培德的脸色变得灰败,拄着剑的右手不停颤抖,出卖了他强装出来的镇定。
“快点,敢退的死!”暴怒的林世武驱赶着骚乱的部下继续往前,举刀朝着一名试图逃跑的家丁狠狠砍去,手起刀落,脑袋飞了出去,溅起一身的血。
浓重的硝烟渐渐散去,十几息的时间很快也很慢,林世武连劈带打也没法整顿好队伍,第二阵可怕的排铳又来了,更多的披甲或未披甲的家丁嘶喊着倒毙。
这下真的没法子了,溃乱的趋势再也没法遏止。毕竟最凶悍的蒲家私兵也扛不住这样的三段射,连蒙古人碰到这种情况也得尿,像林家家丁这样的武装只能算二流,到第二轮才溃败已经是不错了。
林世武还想徒劳的纠合队伍,但四千家丁犹如跑散的鸭子,哪里还能有秩序。他们毕竟只能算业余的士兵,所谓家丁,也就是主人的鹰犬打手,欺负欺负泥腿子固然可以的。强大的主家给了他们不亚于正规士兵的待遇和装备,在常规的战斗中或许也不失勇武和锐气,但在威力巨大的火器面前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谁也没法在这样恐怖的血与火面前,在死亡面前还能保持镇定。
骑着高头大马的林世武逆着溃兵的方向,奋力的冲杀着,杀的都是他自己的部下,他试图用杀戮威胁这些懦夫转头再战,但对面的火器显然比他的弯刀更有威慑,逃窜的人反而奔逃的更快了。
接着,第二轮的硝烟还没散尽,又是第三轮射击
步兵之中唯有林世武一人骑马,目标巨大,而且逆着溃兵的方向,如果不被打中就简直没天理了,除非他真有神佛护佑。显然,林世武不是那么幸运的人,一颗铳丸急速的撞进他的胸口,击碎了他的一侧肺叶,整个人连哼都哼不出来就摔了出去。主将一死,本就溃不成军的家丁们更加玩命的逃跑。
林世雄正率重骑兵与官军的轻骑纠缠不休,一时之间却没法将他们赶散,以实施他左右包抄的计策。而步兵的方向却忽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在听到第二轮铳响以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调转马头指挥骑兵撤退。
然后,他亲眼看到了二哥林世武被击毙倒下。林世雄不顾危险,策马抢上前,依靠几个忠实亲信的协助,七手八脚的终于将二哥的尸身搬上马匹,往坞堡撤去,确切的说是逃去。
让新兵成长的最好的方式或许就是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