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这时看见,神策、范阳和朔方士兵还在杀戮,被逼到江边没能来得及乘船逃走的羌胡,无论男女老幼都被抓住,显然唐军不准备留太多的俘虏,这样会浪费粮食,刀斩在脖子骨头上的响动有种让人恐怖的乐感,数千人就这样身首分离,他们所带来的牛羊也成为唐军的战利品。
景谷城里,上百名驻守当地的团结兵都拜伏在入城的神策行营前,欢呼他们的到来,让这座小城获得苏生,原来他们以为在羌胡入侵大军的海洋里,只能撑到明天而已。
入夜后,浓烈的篝火前,高岳和多名随军的书手盘膝坐着,用布块遮住口鼻——在他眼前,许许多多各镇的士兵,都举着血淋淋的头颅,或拖着其他沾满血迹的战利品来邀功,他得负责记录。
“鞠文忠得皮甲一领,首级二级......
张嘿子得首级一级,囤颈甲三......”
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逸崧,喝了酒就好多了!”不久李晟、孟涉、曲环等军将哈哈笑着,将高岳唤到面前,要求一起畅饮。
高岳一口气喝了数盅,头有些晕,才冲淡了原本满溢于口鼻间的血腥味。
接着李晟用手点着地图,眼睛发亮:“蕃胡的俘虏招认,说他们在西南处的青川,还囤着不少粮食和牛羊。”
看来李晟想要扩大战果。
青川便在雪山下,只要收复青川,便可顺着阴平路,一路出江油,“侧击汶山,与蜀都西山军会合。”高岳划着地图,补充说道。
其他几位将军互相望望,他们可都清楚,阴平路是不好走的。
“那绵谷城?”
“此白壩原之战后,扶、文一路的蕃胡已破胆溃走,绵谷城无忧。拨一千范阳兵归曲环将军,作为先锋。我则带神策行营主力随后,越阴平道,击走维、茂二州的藩胡、南蛮,如此蜀都可安。”李晟志在必得。
“合川郡王,如此的话,必须从三泉供军院里支取粮食,由战马、驮马运输,还得支取笔钱财,方便到维、茂、蜀都处继续购粮供军。”高岳建议说。
李晟点点头,“高侍御可不可随晟一起越阴平,出江油,击茂州?”
高岳借着酒劲慨然答应。
三日后,摩天雪岭下的青川镇,曲环指挥的先锋骑兵趁夜幕未散时突袭了此处,于此驻防的一些羌胡队伍不是被杀就是逃窜,火光如柱,直窜天空。
几名羌胡俘虏被摁在马前,李晟详细询问几处通道,得知所谓的阴平道其实有三:一是从白龙江口的桥头,经白水关入蜀,这是正道;二是从景谷城西南,经德阳亭,入蜀地绵州,这是偏道,也是邓艾袭蜀的路线;三是由青川镇西南,穿插于马盘山和石城山间的小路,抵达江油,这是最快捷的道路,但也最为崎岖艰难。
“我率禁军貔貅至蜀,不可辜负圣意。兵贵神速,走最快捷的道路。”李晟不假思索。
接下里,高岳宛如行走在天上般,他望着前头,看见士兵正在往更高处的山棱上行进,望着后面,队伍顺着山路排开,如根大弧度弯曲到几乎重叠的黑色线条,他们是在四川盆地边缘的最高处行军,有几分疯狂,也有几分豪情。
“大唐,大唐到底是什么?也许,这x的才是真正的大唐吧?”深秋扑面而来的冰霜里,高岳缩着脖子,一步一个脚印儿,皱着眉头想到,胸中的热血却不住翻腾。
他身后的昆仑奴韦驮天,鼻孔张开得和牛般,呼吸已经异常艰辛,他身为东南亚的黑皮肤人,很难适应雪原的气候。
数日后,他们终于走出江油,沿途的羌胡营地不断被他们击破焚烧,以战养战,最后在松岭关前,当神策行营扬起战旗后,关内欢声雷动——西川方镇的西山守御军队,包括鹿头戍的,见援助他们的京城禁军如神兵般出现,无不感奋,步骑列阵而出,与之会合。
而西蕃、云南的大军,就驻屯在汶水(今岷江)对面的汶山之上,篝火连接十多里,“对面便是现在的茂县一带啊!”高岳想到。
松岭关的郊馆里,神策军、朔方、范阳的将领,和西川的将领对面而坐,“高侍御,高侍御!”西川军将张昢、王升鸾、韩潭等,一见对面这位青衫随军御史就是崔宁女婿时,纷纷抱拳问候。
高岳也挨个对他们点头,示意大伙儿不用激动,照事前的方策行事即可。
“张使君和崔大尹何在?”李晟问到。
得到的回答是他俩都在蜀都城,负责军队的输送供应——其实内情大约是谁也不敢离城来前线,不然另外那位便要趁机夺权,这也是种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那么这么多军队,最高指挥官自然还是李晟。
然而李晟在四天后就大败了对岸天险上的西蕃、云南联合军:他派遣曲环领二千范阳骑兵,悄悄迂回到汶山北九里的七盘山(1),齐发突袭,将盘踞在山上的敌人杀得狼奔豸突,坠入山谷、江水者不计其数,曲环一口气夺占汶山东北的玉垒山吊桥,冲入汶山敌人阵中,李晟、孟涉、韩潭诸军也自正面猛攻汶山,又立在松岭关外“观战”的高岳,只见到原本准备入侵蜀都的西蕃、云南的联合军漫山遍野地朝着维州方向奔逃,场面蔚为壮观。
李晟穷追不舍,接下来的日子里,转斗二三百里,又摧破维州,直追到雅州卢山大渡河处,云南王异牟寻逃走过河时,连绳桥都没来得及撤,李晟便又追在他的身后,连续收复飞越、肃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