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师,炼师!”几名经生惊呼起来,只见吴彩鸾灵活地如猫般,三手二脚就窜上退乐斋西墙,足见平日里所下的苦功。
双手扒在瓦当上,彩鸾不由得感到阵钻心的冷,接着她皱着眉自墙头探出小半个脑袋,又是阵夹着霜的寒风掠来,她耳朵边的散发都倒竖起来,“逸崧啊逸崧,我知道你正在升平坊甲第当中,喝着热酒,烤着暖炉,坐拥着美貌温软的小娘子,不知道多快活呢?怎么知道我这个替你帮佣的铺头之苦啊!”
此刻暮色已浓,长安城的鼓点声又不断敲起来,东市里商贾们也开始匆忙散去,吴彩鸾望着西墙下的街曲,长有八十多步,然后拐向东市北门,街曲两面都是已闭门的市肆,草帘和旗旆在风中摇来晃去,三三两两停着的犊车,被铁索拴在各自市肆的门柱上。
彩鸾的眼睛机敏地一扫到底,她知道这条街曲虽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可退乐斋正门处要来手刃少陵笑笑生的读者更多啊,还有人是专程从陕州、虢州、同州、华州赶来的,她这铺头完全是被殃及的池鱼。
如今之计,也只能拼一拼了。
双手一撑,彩鸾炼师立即翻上来,虎踞西墙,夹着颗鞠球,接着纵身一跃,灵巧踏在北侧处市肆的屋檐上,“砰砰”两声踢下数块瓦当,瓦当刚坠在地上,泥地里就“刷刷刷”弹起无数竹做的伏马枪,笔直怒起,看得吴彩鸾背脊发毛,“幸亏没直接跃下去,不然脚掌岂不是要被扎十七八个窟窿?”
彩鸾便顺着窄溜溜的屋檐,往前跑了好几步,才跳到了街曲地上,这时街曲上突然火光齐举,晃得她都要睁不开眼,到处都是愤怒的叫嚣,“这是退乐斋铺头,拿住她,叫她交待少陵笑笑生的下落!”
“该死,果然有埋伏。”彩鸾旋转身躯,罗裙飘动,脚下的球如抛车弹出的投石般被蹴飞,喀喇击碎面横悬的旗旆,旗旆落下,罩在几根火把上,冲天的火光和人们惊恐的喊叫炸起——而吴彩鸾左右闪动,随手抓起面竹匾当旁牌,遮挡着街曲两面不断掷来的石子、弹弓。
这时随着几声呼喝,头顶上铃铛乱动,居然又抛下面渔网来,要缠住自己。彩鸾发了狠,转身抛撒出那面竹匾,竹匾刺溜溜旋转着,打乱了渔网落下的轨迹,接着飞身直跳出丈余,又双手抱膝,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远,自围追堵截里滚出条曲线,最后弹起,冲东市北门绝尘而去......
升平坊西厅内,高岳略有醉意,果然如彩鸾所预料的,肩上披着云韶刚刚送与的轻裘,旁边是火苗红红的暖炉,坐在厚厚的毯席上,妻子正温顺地靠在自己怀里。
高岳的手是探在妻子的衣领和束胸里的,顿时觉得说不出的糯软温暖的感觉,云韶肉肉的小脸蛋贴在自己胳膊上,热烘烘的,虽不发一语,但却满眸春波。
他晓得这是妻子在释放强烈的“求夫怜”信号,毕竟三月没有温存过了。
不不不,刚才还说要去拜谒岳丈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议,于是便轻轻摇了下云韶,云韶嗯了声,笑起来,说“刚才被崧卿搂着,都快要睡着了,崧卿跋涉而来累不累?不如早些将息。”
“阿霓,我有些事要对阿父说,马上就回来。”
“那快去,我叫阿措先把床榻给铺好。”
“阿霓......”
“崧卿,阿霓要先得口子(接吻),才让你走。”
从西厅去岳父所在的东厅,不过一二十步的距离,结果高岳却被妻子缠得都快脱不了身,这时芝蕙匆匆跑入,告诉她三兄:“彩鸾炼师入宅第里来了!”
“唉?”
廊下崔府的奴仆们都举着火把,吴彩鸾坐在块石头上,发髻散乱,衣衫和脸上全是尘土,口中呼的气也是长长短短,十分狼狈的样子,像是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刘海仙。
高岳走过来,也大为惊骇,随后一看彩鸾炼师这样子,顿时才想起来先前云和教训他的那番话,“哎呀,是我误了炼师。”
而彩鸾一看到高岳,顿时泣不成声,“逸崧啊,我从退乐斋西墙翻出,那下面是白刃交加、天罗地网,逃了二条横街,四座坊,过了七座巡铺,终于是找到你,请你把的次编给删改下吧!不然我这铺头可做不下去了,是要送命的啊!”
“好好好,我删改就是,炼师是不是吃了惊吓——芝蕙、阿措快来,把炼师送到浴堂去,然后安置在厢房休息。”高岳忙说。
芝蕙痛惜地将已虚脱的吴彩鸾扶起,阿措急忙取来灯笼,引着炼师往后院的浴堂里走:彩鸾炼师拖着脚步,边走边喃喃自语:“我不能再当退乐斋铺头了,不能再当了......完成心愿后,我还是回钟陵去,当个女冠给人卜算占运也是好的,好歹可以善终。”
“女冠?卜算占运?”高岳背起手来,望着炼师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久东厅内,崔宁得知女婿已成功将鹿头戍的王升鸾部隶入神策京西行营,并搭上内里中官的线,又听说神策军李晟为了营妓和张延赏反目(这算是个意外之喜),不由得大为开心,说高郎这个楔子埋得好,然后愤愤道:“张延赏向来与杨炎交好,而现在杨炎正在朝廷运作,想让自己党羽再去接张延赏原本荆南节度使的位子。”
“还有呢?”
“多着呢,韩滉也被送去苏州为刺史,韩洄入了户部,那杜佑不日也要回朝入户部;还有杜希全、戴休颜等武将,也被他拉拢。”
高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