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巨响,一发西蕃抛车长臂高高掀起,掷出的巨大石块,击中了五原西门的望楼屋脊上,接着破墙而入,击出的浓烟和木梁砖石的碎屑倾泻而出。
“有没有人受伤!”马面墙后挣扎着爬起来的盐州城西门亭长伍攸,环视四周城堞门楼破碎的惨状,大声喊起来。
亭长是各城门掌握门禁和防备工作的小官,为流外杂任的角色。
“小七和文郎都死啦,鞠武、蒋升受了重伤,伍亭长你快来。”望楼坍塌的梁架间,几名穿着黑衣的士卒拉出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拖出两位灰头土脸,不断呻唤的伤员,对伍攸说到。
因伍攸懂得些医术,所以在守卫城门时也兼任军伍里的药师。
“努琼!”伍攸这时回头喊到。
一名脸庞红润,梳着西蕃式样发辫的女子,立刻顺着城墙后的蹬道爬了上来,背后负着药囊,随即和伍攸跪在城堞之后,将麻布裁剪开来,抹上药膏,帮受伤的士兵鞠武、蒋升包扎。
她叫努琼,十年前西蕃攻打盐州时,撤退后就把她给遗弃在白池边,后来被亭长伍攸给收留,当了他的女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在城下蕃兵和城头唐兵激烈交战的当口,也没人把努琼当外人乃至敌人看待,只是把她看作是伍亭长的妻子——她在帮鞠武、蒋升处理好伤口后,又陆续帮整个马面墙后的所有受伤的士兵上药。
这时天空里传来了怪异而密集的震响,盐州西门所有的守兵抬眼望去:城下西蕃人射出的箭羽,像成片成片的蝗虫那样,遮蔽了阳光,黑压压地一片,横越整个天空,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
接着,箭到处射入着,望楼的窗牖、屋脊,士兵们举起来的团牌上,残缺的雉堞上,无数箭或者落下,或者弯折跳跃,簇头的光到处闪动,浸染着死亡的气息。
“又有更多的人受伤啦,努琼快来,努琼快来!”伍攸的喊声响起来。
空气紧张地宛若冰结般:射箭和抛石这时停止了,攻城的蕃兵都披着沉重的铠甲,头顶着仅露出双目的兜鍪,一手举着绣着花纹的铜盾、蒙皮盾,一手提着锚斧、阔剑,在凄厉的号角声里,踏着搭在城头的云梁,逐步登上。
其下更多的蕃兵和党项仆从兵,护着攻城的“驴车”,这种车辆的顶棚像驴头般高高隆起,并往两侧倾斜,唐军掷下的火把,落在其上,纷纷滑落,棚下除去驱动的四个木轮,内里还吊着根巨大的包铁木头,用来撞击城墙,使其坍塌。
除去驴车外,蕃兵还有攻城的“鹅车”,车辆浑身包覆着党项进献来的骆驼皮,浇水润湿,火根本烧不着,头部如鹅般昂起一柄锋利的铁铲,用来抵进城下,将夯土的墙体给彻底掘毁。
“蕃子杀上来啦!”
盐州西门城头满是愤怒的喊杀声——守城的唐兵沿着垛口组成决死的防御线,他们或举起擂石滚木,或握着劲弩,往下砸着,射着,有的则奋勇挺着铁叉或拐子枪,将西蕃架上来的梯子撞倒,将梯子上的重甲蕃兵刺中拉扯下去......
接着城墙忽然颤动起来,人在其上都能感到砰砰砰的沉闷撞击。
“蕃子用驴车来毁我城墙。”许多人呼喊起来。
“烧不着。”扔下火把却发觉对驴车无效的唐兵们,惊骇莫名。
而亭长伍攸和妻子努琼,对头顶上不断横着飞过的箭羽浑然不觉,还在救助躺得到处都是的伤者。
城中,千余妇孺、僧尼、商贾都跪在城隍庙的前面,苦苦祷告,希望盐州城此次能逃过一劫。
“使君来啦!”这样的叫喊一声接着一声,披着铠甲的盐州刺史杜希全,冒着箭雨登上西门城堞后,望着其下西蕃攻城的器械和阵势,然后对旁边的人吩咐说,“速速将甲仗楼里储备的燕尾炬取来,焚毁蕃子的驴车。”
不久,燕尾炬被运上西门城头,其顶部是个硕大的铁锥,其上盘绕着叠叠的草绳,形如燕尾,草绳上浸着易燃的火油。
“放!”杜希全有力地喊了声。
城堞上简易的桔槔带着齐整的声响翻动,将一个个点着的燕尾炬笔直地坠落下去,“嘭”,火花团团,纷纷在城下爆散开来——燕尾炬用锋利的铁锥贯穿西蕃驴车顶棚,无法拔出,驴车被砸得猛地下陷几分,随即草绳就在“驴车”内迅速蔓延火焰,推动车辆的蕃子多穿着羊皮袄子,被烧得满身是火,有的倒在车厢内被焚成焦炭,有的则从车腹底下惨嚎着爬出来,满地打滚。
数辆驴车和鹅车着火,在城下升腾起越来越高的烟雾,遮没了盐州城的天空,此次攻城失败的蕃兵,又潮水般退回来,继续用梢砲飞抛巨石,轰击削弱盐州城的城防起来。
日暮时分,杜希全依旧坚持留在西门城堞后,督促士兵们全力修复城防,他要求全城的男丁,乃至妇孺都要登城助守。
“伍亭长,辛苦了!”当亭长伍攸满身沾着血迹,向刺史杜希全走来时,杜很感激地握住他的双手,“亭长活人多矣。等到这次蕃兵败走后,定要向朝廷上奏你的功勋,举荐你入京城的太医署。”
“使君,小吏我在盐州半辈子,只求能保全百姓们不被蕃子荼毒,不求入京师显达。”伍攸急忙回答。
“应该的应该的。”而后杜希全手靠着望楼的栏杆,居高临下,对城堞上守护的士兵和百姓发话说,“朝廷大军不日即将过青刚岭,我们盐州城有救的!”
“万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