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师的意思是,春季来京城铨选的各路官吏当中,有许多不俗的文人墨客,可以结识他们,然后扬自己的名。”
薛瑶英微笑着点点头,“按理说,现在诗坛名声最盛的无外乎钱、郎二位,不过他俩一位现任翰林学士,事务繁剧;一位现任皇帝身边的拾遗官,清贵紧要,自然也不会轻易帮衬小字辈。所以这二位便排除在外,瑶英便给逸崧另外推荐个合适的人选。”
薛瑶英口中的“钱郎”,正是大历年间文名最盛的钱起和郎士元,并擅长五言,不相上下,钱起现为翰林学士,值班银台门学士院,而郎士元则是拾遗,属于谏官系统,得爱惜自己羽毛——于是薛瑶英便介绍了第三个合适的人,让高岳去结识,“卢纶卢允言。”
“卢纶?”高岳想起来,好像以前学过他的《塞下曲》的,所谓“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是也。
“嗯,我写一封书信给你,曲江大会后你即去大宁坊拜谒卢纶,他早年连续多次应礼部试,无一次及第,是元相极力援引,将其诗献给圣主,他才有了官做。我想这个恩情,卢纶是不会不还的。”
待到薛瑶英将信写毕后,高岳上前躬身收下,放入贴身汗衫当中,接着又毕恭毕敬端出枚马蹄金,“昨晚萧乂为了答谢晚生,特给六枚,其中一枚给彩鸾炼师办事,四枚要归于韬奋棚仓,这剩下的一枚晚生不敢占有,故来献给炼师。”
薛瑶英不由得心花怒放,唇角微扬,看来养成这位高三郎倒是个颇大的惊喜,还没多久就给自己孝敬来一枚足量的马蹄金,便轻咳两声,自榻边取来枚系着同心结的木匣,揭开后将马蹄金放入进去,接着正色对高岳说,“瑶英绝非贪财之人,只是害怕逸崧你大手大脚,把今年夏课和来年春闱的所需都花掉了,那这枚马蹄金就暂且寄存在瑶英这里吧。”
小亭外庭园林柴扉前,高岳见四下里无人,又取出个上好的龟甲玳瑁梳,塞到芝蕙的小手里,“前些日子芝蕙你来回奔走真的是太辛苦了!这个梳子是送你的,不用怕炼师知道,光明正大的。”
“这怎么行,小婢怎能收取郎君的东西?”芝蕙十分感动,但还在勉力拒绝。
“唉,放心吧。我始终将芝蕙你当作阿妹来看待,以后不要郎君郎君地叫,不嫌弃的话就喊我三兄就行!”
感动得芝蕙一路将高岳直送到通济坊下坐上了檐子,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打点好红芍小亭上下后,高岳坐在轻微摇晃的檐子当中,往北疾行,揭开帘子,便能见到东面包围在金翠红绿各种色彩当中的淼淼曲江,然后他沉思了会儿,将帘子摆下,取出萧乂所送的乌木匣,里面沉甸甸的还有四枚马蹄金......
最终他还是没有返归胜业寺写经坊,而是直接将檐子停在平康坊西北角处,在当初他攀越后坠入新的命运之河的那棵槐树下走出来。
这棵树经过春风的洗礼,已是枝叶茂密,绿荫如盖,枝叶摆动着,发出婆娑的细语,摇曳着细碎的金色阳光。
树盖下的高岳,已在先前于崇仁坊衣铺里,弄了一套崭新的衣衫,乌纱软幞头,斜交青纹圆领即衩衫,犀皮白玉带,内衬雪色细麻汗衫,脚蹬乌皮靴,乌黑留长的鬓角,腰带上赫然系着两枚金灿灿的马蹄金,已是纯然副贵公子的打扮。
接着他就系着这两枚马蹄金,堂而皇之地自北坊门,直入平康坊的街道当中。
街道上都是人,平康坊在这个季节迎来它最为热闹的时光:刚刚参加春闱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举子,及第后春风得意的进士、明经,来参加吏部铨选的各地六品及以下的官员,纷纷扰扰,云集在这个长安城最大的红灯区当中,到处都是妖冶的娼妓和满脸堆笑的恩客。
当高岳的靴子踏在平康坊十字街的道路上后,过往之人无不停下脚步,眼睛为他腰间晃动的马蹄金所吸引,“这位公子不知要趋向哪座芳岭,为她一掷千金?”人们就这样啧啧称奇而交谈着。
各曲的妙客和爆炭也都冲出来了,如潮水般趋走追随在高岳的身前身后,一面夸赞这位郎君的人品相貌,一面又吹嘘各自家中女子如何明媚动人,眼睛还时不时盯着高岳腰带上系挂着的马蹄金。
高岳却只是淡笑着,不答一词,一路走到中曲楚娘堂舍的门前。
“难道是去楚娘那里的!”人们纷纷猜测着,果然这么昂贵的价钱,也只有去楚娘那里才能消费掉。
很快高岳就背着手,立在楚娘堂舍的门阶之下,也不要求通报,也不说什么,平淡如水地继续站着。
楚娘的堂舍里隐隐传来丝竹之声。
门前一个守门的侏儒汉子,惊惧地看了高岳几眼,便起身猫着腰,从侧门跑进去了。
此刻楚娘堂舍四周的曲巷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高岳斜着眼看到,小越州宋住住和蔡佛奴也在里面,当认出他时,住住却皱着眉头恨恨一声,接着扭头甩了下发辫就跑开了,蔡佛奴急忙去追。
“这小妮子,大概还因为我给郭小凤写提亲书仪而生我的气呢!”
当高岳重新将目光盯回到楚娘堂舍的正门处时,轰得声,乌色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窦申散着头发,身上穿着件敞开领子的汗衫,脖子和瘦巴巴的锁骨上泛着烦怒的青色,站在被推开的大门中间,看着高岳。
“存一别来无恙。”
原来,窦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