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仙鹤趁着西蕃攻城的间歇,用树枝做了根拐杖,他的腿也受伤了,来到了水井台地处,对着军卒和百姓凄苦地说,援军来现在还不来,华亭坚守不下去了,为保全大家性命,我想开城投降。
水井四面顿时一片号哭。
几名射士站出来,怒指方仙鹤说:“开城后,大家全得被杀,不然就得没入蕃地为奴,我等宁愿战死,起码朝廷可以给抚恤。”
“对,大家家属和华亭百姓大部分在此,我不忍见他们在开城后受尽凌辱的模样,宁愿力战阵亡,城破后我手刃家小,而后再自杀。”
这时群情激愤,全都誓死不愿投降。
方仙鹤正在犹豫间,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蒙着件绸缎衣衫,长哭着走出,颤巍巍跪在方仙鹤的面前。吓得方仙鹤和其他唐兵大惊,赶紧将老人家给扶起,“老丈何故如此?”
风中,那老人的白发凌乱,环视各位在场的军卒百姓,指着自己身上的锦衣,用干瘪的嘴巴沙哑地说:“这件衣衫你们道是哪里来的?是我们去长安上都,兴庆宫勤政楼前,圣人天子亲自赐予我的啊!我本是河湟那边的遗民,你们可曾知晓,我们汉人在那里遭受蕃贼多少凌辱,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我全家有四口都受尽折磨,死在河湟,多亏段太尉出击了秦州,才把我们解救回来,圣人天子又授田授衣帛,我得以重新当回了唐人,这次在华亭多谢各位子弟血战守城,但如果要是投降,请恕老儿我不能随同——如今老儿已七十有二,已得天寿,能披着天子赐予的锦衣,死在唐家的城中,足矣,足矣......”
说完,老人家闭上双眼,穿着那套锦衣,就躺在被乱世堆死的水井台地上,双手合在胸上,十分镇定安详,一动不动,“老儿死后,你等可割取老儿身上的血饮用。”
这下全城的军民热泪横流,全都攘臂高呼,我等皆是唐人,宁愿决死战,绝不降服,大将你不见城下的惨状乎?不见盐州屠城的教训乎?如大将要投降,请自己缒下城去。
“既然全城都不肯降服,结伴入冥曹去,我方仙鹤也不孤单,我等誓死不降。”这会守将方仙鹤也没法投降,便传令将城内所有牲畜,大到骡马,小到鸡犬,统统杀掉取血来喝。
另外一面,华亭的军民们又在名叫丁谙的射士带领下,开始于城墙上用木头抢建檐廊,然后用绳索吊着瓶子,往城外的汭水分岔出来的溪流里汲水。
方仙鹤又组织起百姓来,拆除城中庐舍里的木梁,做成撬棍,开始没命地将水井上堆着的大小乱石给挨个移除。
没多久,西蕃的攻城再次开始。
许多西蕃射手登上井栏,逼靠城墙,而后凭高临下,发箭如雨,灌入城内。
自远处望去,华亭城摇摇欲坠,谁也不清楚它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此刻西蕃军在城西的围城营地里,在皮鞭的抽打下,在鄯州被强征来的郝玼,抱着脑袋,和其他汉人一道,被迫集中起来列队。
几名西蕃的曹长,铁盔上的雉羽在风中摇晃,手举着马鞭指着自己,用蕃语喊话:
“这次轮到你们汉军附城强攻,记住大蕃的桂们在你们身后用刀刃和强弓督战,前面不管是城墙,还是壕沟,你们全都不准退缩,否则不但桂们将处决你,在鄯州宫堡里拘押的你们的妻儿也都无法活命!”
嘈杂和悲哭声里,郝玼咬着牙,和其他的同伴们扛起沉重的飞梯,他们身上是没有任何甲胄的,如此扑到华亭城下,不是被守城的唐军射死,就会被背后的蕃兵给杀死,也不可以逃亡,不然留在鄯州当人质的妻子和孩子也会被残酷杀害。
“进!”几声沉重的鞭响,郝玼和其他“汉军”扛着飞梯,在督押的蕃兵鞭打下,开始往华亭城头挪动脚步。
而论徐力则骑马,立在营地高处督战。
正在汉军们扛飞梯、抱柴草,队伍靠近华亭城不足二百步时,几名蕃骑扬鞭而来,对论徐力报告说:
“有大批唐军已杀到达溪川,我们拦截的游骑皆被击溃。”
“什么!”论徐力很是吃惊,凤翔陇州那边的唐军来援得居然如此快,“大约多少人?”
“上万。”
“看来是唐军在凤翔陇州的主力队伍。”论徐力当即判断说。
几名蒙着虎皮豹皮的西蕃军将,便问主帅该如何。
“如放弃围攻华亭撤走,大论在平凉队伍的侧翼就会暴露给这支唐军,他们若乘胜击大论,大论可就危殆了。然如继续围攻华亭,我手中的军力就得分散部分,去阻截来援的唐军,这下再想夺下华亭可就难上加上......”
“如次论无法定夺,不妨派飞鸟使前去询问大论?”
最终论徐力做出个折衷方案,让麾下的料敌防御使玛相,领十二个千夫营(每营实则六曹三百士兵,十二营共三千六百蕃兵),出阵黑水,企图凭借地利挡住高岳的义宁军,自己则领着主力,暂时不再强攻,而是继续围困华亭城,观望态势。
于是郝玼等汉军又接到指令,停下步伐,暂时不要攻城,免得浪费掉大蕃精心制造出来的飞梯。
论徐力派出的数名飞鸟使,穿过弹筝峡以南险峻的雕窠峡,来到了尚结赞对峙平凉新城的营地中。
而这时尚结赞的日子也不好过。
赞普可是把一万多最精锐的禁卫东岱兵给他,而西吉劫盟后尚结赞直冲过六盘关,满心打算一举击破唐军新筑的城池,把唐军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