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跋扈太甚。”义阳半开玩笑地帮腔说。
所谓的国工,是在皇宫内长期御用或自民间强行征发的工匠统称,细分下来有印染、木工、金银器、织造等等,高岳口中要和灵虚公主争夺的国工,当指的是可以造船的娴熟木匠。
次日,两仪殿昭德皇后的斋堂内,灵虚就哭哭啼啼,梨花带雨,伏在皇帝的膝前,“如无武安君显灵,就凭高三这区区文臣,哪里能在华亭取得大捷?可现在他居然要无端劫夺国工,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也大怒,说国工只可由大明宫使用,出了大明宫诸门,哪怕是京兆尹修桥营邸的,也要上疏请将作监来拨给,高三昔日营修奉天城,朕曾给了他大批的国工,归还回来的不足六成,剩下的全被他以年老退番为理由拉到兴元府去了,现在又向朕来索求,还上疏要先罢朕女儿的白起祠差役,简直奸猾——这样,西北种粟的耕作交给他那凤翔少尹兼营田副使薛白京去做,让他即刻来京,给朕解释此事,顺带商议党羌酬赛——灵虚,你不要伤心,朕马上就让中书门下出牒文,将高岳所请给驳斥掉。
可谁想李泌入紫宸殿面见皇帝时,直接说,高岳为营丰安军城,通灵武水运,请求国工;灵虚公主为建白起祠,也求国工。这其间的矛盾,臣已发牒让高岳上疏给陛下详议此事,还请陛下批阅做出最终定夺。
皇帝不悦:“灵虚公主请国工天经地义,怎么好和高岳所请相提并论?”
“陛下,咸阳县已在京师各门外,在那里建白起祠,应该让京兆府而不是将作监主持,由咸阳周围县本地征集人手,而非国工(所以灵虚根本没有天然优先权)。况且,白起祠不过祭祀庙宇,而丰安军城则当国家冲要、水运枢纽,臣恐公议会以后者为优,最后非但不会遂陛下心愿,反倒会伤及灵虚公主清誉。”李泌丝毫不让。
皇帝皱皱眉,然后低声说:“国工暂且可放下,但党项之事,朕也要宣召高三当面商议。”
李泌微笑起来,说此事陛下勿忧,待营田和筑城初定后,就召高三入京便是。
最终高岳的奏疏在旬日后,也抵达了京师,他居然同意不和灵虚公主争国工,但也在奏疏里向皇帝提出个请求:
臣可以从兴元府雇佣船工和梓匠,但请陛下此后废除“番匠”制度,也废除掉天下各州匠师为免除征役而给少府监、将作监缴纳的代番庸钱。
原来,唐朝京师里有数目庞大的官隶工匠,就是为宫殿服务的,其中为皇帝提供手工劳作的隶属于少府监,为皇帝提供土木劳作的隶属于将作监。如按服役种类区分,有部分不允许离开宫廷,要终身为皇帝服务的称作“长上匠”,但这类人毕竟是少部分,许多情况下唐政府是向各州县强制征发工匠,并要求各地不得“隐巧补拙”,征发去的工匠必须得提供二十天的免费劳役,称为“番匠”——更没道理的是,哪怕轮到你上番时,国家并没有役事可做,不用京师,但也要缴纳给少府监“代番庸钱”,要不无偿干活,要不就是不干活也要贴钱。
高岳批评了并请求取消这种制度,言各州番匠入京师服役二十天,来回路程加在一起,几乎都要三个月往上,消耗的衣粮都要自己承担,很多情况下上一次番就得倾家荡产,况且有时因为少府监、将作监不察,番匠们好不容易入京,才发现无事可做,又无生计来源,以至有人倒毙长安街头,真的是劳民伤财,况且自行两税法后,诸色徭役已折纳包含在两税钱当中,各地工匠也不例外,没理由再继续上番了——臣请陛下颁布诏令,天下各府、州、县的工匠,不再至京师上番,全部入各地城中定居,称“廓坊户”,各以手艺谋生,定两税钱数额,同样以夏秋两季缴纳,这样官匠两便。
此后陛下不妨如此做,大明宫、京兆府内如有营造修缮,便出钱自京畿、同华各地雇佣工匠;兴元府如有营造修缮,也出钱自兴元府管下的各州各县雇佣,以此类推。
高岳此举,便是要废除匠户对封建官府的人身依附,真正繁荣商品经济,促进工商业城市的兴起。
当然高岳也晓得皇帝和灵虚不是省油的灯,便称凤翔、兴元有十万贯的进奉,五万贯助新降嫁的义阳公主治宅第,五万贯助灵虚公主雇佣工匠造白起祠。
最后结果是皆大欢喜:
灵虚得了五万贯的进奉钱,便叫人从京畿各县雇能工巧匠至咸阳造白起祠;
皇帝也顺水推舟,下达诏令,废工匠上番旧制,赢得朝野一片赞誉声;
至于高岳,也开始张罗在兴元府安置登记各色“廓坊户”的事宜,随即要求在大渚河船场里抽出五十名老匠人,并让兴元府雇两千名壮丁,凤翔府雇佣一千名壮丁,备齐砍伐工具,至原州六盘山山麓伐取木材,着手造船。
初春时分,京师里出现了大阵仗——陇右元帅普王,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要出镇泾原百里城(象征性),皇帝亲自登楼慰劳送别。
在队伍当中,就有“安西北庭宣慰使”俱文珍。
没错,现在唐朝对西蕃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俱文珍这个中官肩负的使命,便是暂且留在高岳节镇的凤翔府,等泾原水路开通后,他便乘坐第一批船,先至灵武城,而后沿“回纥道”迂回入安西和北庭,联络当地坚守的唐家势力,告诉鼓舞他们:天子和大唐,并没有放弃你们,请再坚持下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