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大筵一共持续到第三日,迎来了重头戏,即所谓的三教论衡。
三教,也即是儒教、佛教和道教,原本论衡有很强的论战色彩在其中,因为这三教都想在唐政府的思想领域占据统治地位,所以在唐初,儒士、沙门还有道士间的论争异常激烈,但到了后来统治者发现,哪个都不能偏废,道家的老子李耳被尊为唐家天子的始祖,儒教则可以正人心巩固秩序,而佛教也为整个天下的士庶所欢迎所吸收。由是后来,所谓的三教论衡便专门在皇帝诞辰时于宫内召开,三教的代表人物一起来给皇帝贺寿,而论衡更多的则是戏谑取乐,多了份互相调侃的从容,少了份争夺短长的锋芒。
这一日,麟德殿的前头首先是跳狮子舞,而后在震动式的欢呼声中,一名沙门高僧披着紫衣,坐在舞者们所举的狮头上,高诵着佛号而入,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释真乘,俗姓为沈,吴兴人,后出家为僧,精修佛法,如今已为京都安国寺大德,皇家赐予紫衣。
待到释真乘步入景云阁后,皇帝专门指派的儒学代表人物,朝廷秘书监萧昕上前,便开始和释真乘当庭打起了机锋来。
释真乘便问萧昕,儒学当中毛诗有六义,论语里列四科,请问何为六义,何为四科?
萧昕便说六义者,风雅颂赋比兴也;四科者,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六义等同于你佛教里十二部经,而四科相当于你佛教里的六度。孔子门生有十哲,释迦牟尼也有十大弟子——由此观之,儒学自是体制具备,不逊于释门。
接着萧昕反驳释真乘,称佛经里说:“芥子纳须弥”,请问以芥子之微小,是如何纳须弥山之大的!
释真乘就回答说,这是佛祖的解脱神力所致。
萧昕步步紧逼,称神力如何,需有实验,请问法师这“芥子纳须弥”的证据在哪里?
释真乘便趁机反诘说,儒学孟子云,人人可为尧舜,然则迄今尧也只一人,舜也只一人,那么孟轲人人可为尧舜的证据又在哪里?
双方都是渊博之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辩难,引得周围人瞠目结舌,然后喝彩声阵阵。
这时大明宫教坊里一位叫石破奴的胡人丑角,便跑出来说别争了别争了,今日由我来给三教论衡做个了断,引得筵席上众人嬉笑不已:只见那石破奴故意穿得峨冠博带,坐在高座上,旁侧一名俳优故意逗他说,“你说你可三教论衡,那我问你,如来是什么人?”
石破奴便说,“如来是妇人。”
众人哄然大笑,可石破奴却一本正经解释说:“金刚经里有这么一句,‘敷坐而坐’,如果不是妇人,为何要等‘夫坐’、‘儿坐’后才能坐呢?”
“噗!”不少官员的酒都被逗得喷出来了。
而抱着云安公主的义阳,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云安瞪着眼睛吮着手指,不明所以。
然后那俳优又问石破奴,“那你说,太上老君又是什么人?”
“也是妇人。”
“打嘴的胡说。”
“绝非胡说,道德经里说,‘吾有大患,为吾有身’,若非妇人,怎么可能‘有身(孕)’呢?”
这下义阳笑得几乎都直不起来腰,而旁边的德阳眼泪也快笑出来了。
“石破奴你不会说文宣王鲁圣人也是妇人吧?”
“可不也是妇人吗?”
“打嘴的胡说!”
“论语里有云,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也——这天下不是妇人‘待嫁’,难不成是郎君待嫁乎?”
这话刚说完,麟德殿里笑声几乎要把屋脊给震垮了,其他俳优们都装作很愤怒的表情,齐齐举起笤帚、竹棒,噼里啪啦地把石破奴从高座上打将下来,石破奴连滚带爬,还在那里故意叫“三教始祖都是妇人,都别要再论衡了,大家一起当个妯娌不是更好!”然后被打出了麟德殿。
皇帝也笑得开心极了,然后他咦声,问身旁的太子说,“怎么不见茅山上清真人呢?”
“真人说不喜论衡,正在后苑给妃嫔女官们发符箓呢。”太子答复说。
皇帝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了。
此刻高岳没有在殿内的筵席上,他也在后苑内散步,这是皇帝特许的,他对皇帝说每日筵席臣都来,但不能戏耍,他要借此考虑对党项的战事。
唐朝的宫闱还没那么森严,男性的大臣也是经常能在各种庆典场合见到宫中女子的,许多宫妆彩衣的,都摇着扇子,走在后苑的树荫下,有意无意偷着看过往的大臣。
看到高岳后,亭子内的女官们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
尤其看到高岳和灵虚公主前后走在一道,她们更是暗中飞短流长,“晓得否,灵虚公主原本是要降嫁给高大夫的。”
“真的吗,真的吗!”许多刚到“野狐落”的年轻宫人都兴奋异常,毕竟男女情事八卦永远风靡历朝历代。
野狐落,即是唐大明宫宫女们居住的地点。
“可惜,那时高大夫已娶了升平坊崔家第五小娘子了,灵虚公主只能抱恨入道。”
众人一片叹息,望着两人,“好可惜,这对也是那么般配。”
“那是,灵虚公主女中丈夫,又精通箭术绘画;高大夫文韬武略,国家柱石。你说要是这两个在一起,那些方镇的平定还在话下?”
“那你们说,他俩现在有没有......”一名长舌的宫女刚准备把话给说完,忽然院墙上掉下个瓦当来,砸到了她的后脑,她哎呦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