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兴元府哗然,还有数十份邸报顺着驿路,送到长安城崇仁坊兴元府进奏院处,进奏院的邸吏遵照指示,将它们统统张贴在院外的木扎上,一时间整个京师舆情汹汹。
“中书侍郎窦参指示建三川两税使巡院,节度使高岳希(迎合)执政心意,为达考功,劳人伤财,以致闹出偌大的人命。”士庶纷纷如此议论道。
大明宫内,一群被谭知重、尹志贞唆使的内侍中官也都争相在皇帝面前告状,窦参这样做,不知道目的何在。
皇帝就问中官为何如此说?
中官便对皇帝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皇帝有些震怒,在紫宸殿内紧急召来窦参,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你搞什么两税使,闹得整个西北和三川骚动不宁。
窦参心里那叫个苦,明明是高岳出阴招坑陷我的。
“臣早就发过牒文,称三川巡院只专设一处即可,营建费用也由度支司拨给,并准备让司农少卿裴延龄督办此事。是高岳、韦皋等阳奉阴违,两面作派。”窦参解释说。
“漕运从洛阳到长安,设几处转运巡院来着?”皇帝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
窦参只能如实回答,共有七处。
皇帝很不高兴,说这段漕运便有七处巡院,三川这么大地方,两税钱粮每年以几百万贯计算,你居然只设一处巡院,那朕便问,这一处有什么用?能集征收、转输、核算、缉私于一身?如果一处不够,那么只能如高岳、韦皋、杜黄裳在奏状里说的,汉州、利州、渠州、凤州、洋州都要增设巡院,别说一处,怕是十处都不够,原本西北、三川的方镇,朕之所以许可军府营田、回易,就是能让它们自支养军,减轻朝廷度支负担,抵御西蕃的,故而每年把上供部分折换为轻货铜钱,交纳到京师来即可,江淮东南的八镇,战事较少,且有水运,才是朝廷赋税的倚仗根本,故而要沿路专设巡院。
卿现在用差纲法,半废了东南江淮的巡院,却又要跑去西北、三川设两税使巡院,和当地军府争利,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再者,两税使有什么用?如今天下州县连征税的依据都没有,增设个两税使巡院,除去让百姓负担供养更多的兼使职的官外,没任何益处。除非西北三川经界清楚,砧基簿完备后,再设两税使不迟,这样说来,你这么做还是本末倒置。
皇帝的话说得很重,就几乎要说窦参对东南和河朔用差纲法,对西北和三川派两税使,才是真正的两面做法,才是争权夺利,才是自毁朝廷长城的举动。
于是乎窦参是汗流浃背,急忙说臣只是急切想为朝廷国计张罗费用,有点操之过急了。
“这点卿不必担忧,高岳、韦皋、杜黄裳、刘长卿、邢君牙、高崇文、刘海宾诸部,朕自可如臂使之,且不费国库钱财。”皇帝如此说到,也等于是给窦参个温和的警告。
随即皇帝顺水推舟,说卿的两税巡院倒也有些道理,可必须建立在经界法的基础上,到时朝廷以经界法为经纬,以两税巡院为纲目,便能综理好天下国计了。
“让翰林院草制,督促高岳先于兴元、凤翔行经界法!”
窦参几乎要吐血,自己忙乎半天,到最后却为高岳做了嫁衣。
而皇帝也认为自己,实际上是给了避雨的那户叫马宜驽的百姓一个交代,兑现了一个承诺。
此外皇帝在之前秘密地召见了韩愈。
韩愈既诚惶诚恐地,也是十分郑重献上凝结自己心血的调查书稿。
皇帝看完后深受二次触动,韩愈的书稿里说他在同州时,曾亲眼见到一位姓杜的老妪,丈夫死后守寡,原本和出嫁的女儿相依为命,但后来女儿也死了,可在她头上的征税却没有去除,六十岁年纪了也只得为官府推车运粮去三百里外,以致女儿留下来的小孩无人照料,活活冻饿死在家中,只留老妪归来,望着长满蓬蒿的破家,心如死灰,孤身一人,苟活于世。韩愈虽然出于心痛,施舍给老妪些钱,但老妪却说,这些钱有什么用,来年还是要入官府的虎口;
韩愈还说,渭水两岸有许多贫户,被官府强征给漕运拉纤,年复一年都是这些人,吃不饱,穿不暖,饿死累死的累累,更别说经营家业养活幼儿了,当地有个年轻县令,见到此后,便亲自把差役写在版籍上,交给这些拉纤户,不让他们被官府胥吏坑害,并把他们分成五番,每年差役只征其中两番,其他的可种田雇工,由此救活了很多人,只不过这只是一县之政而已,如能推行到天下,那样救活的黎民百姓何止千万?
“差科不均猛如虎,地方盘剥毒于蛇”,韩愈书稿里的这句话,对皇帝的震撼尤其大,他已决意要在部分地区施行经界法了,不能再拖宕下去。
皇帝的制文如同一声春雷,传遍了三川大地。
啊,不,其实高岳在先前把七十三家形势户连根拔起后,对整个兴元府已起到很好的杀鸡儆猴的效果,实际在皇帝制文出炉前,真正的打画清丈田地,已成功在南郑、城固完成。
等到制文下达后,高岳便趁机设立了经界司,让韦平为正,韦执谊为副,开始在全兴元的州县推行经界法来。
同时在凤翔府也设立经界司,让薛白京为正,王绍、武元衡为副。
经此一役后,经界法推行毫无阻力,且兴元府成功占地的商户和廓坊户势力大增,各色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起,除去传统的作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