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夜色下,小封城里韦皋单独将如今的群牧使马定德给招来。
马定德本是西蕃的一名笼官,深谙南道的地理要隘,现在投靠唐家后,反倒比较低调,平日里从来不轻率发表意见。
可只有韦皋知道,马定德是对付西蕃的一柄锋利的匕首,不到短兵相接的关键时刻,让他静静藏在鞘中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今是到了将其拔出的时机了。
对马定德,韦皋的态度单刀直入:“丑蕃在陇右地已然土崩瓦解,据那边我唐神策护军中尉西门粲的文牒,丑蕃发生巨大内讧,东道的小论论徐力领兵来降,尽献陇右各地虚实、地图、军屯详细,神策大将军邢君牙、刘海宾长驱直入渭州地,成扫地之势;而这里,西川和兴元的斥候,于平戎城道附近,发觉大批蕃兵在界外集结,总数有数万乃至十万之多,必是来夺维松的,本帅与高汲公欲与之决战,一战而尽杀西蕃菁华,务要让雪原户户竖起黑旗遇丧,是该到你献策的时候了。”
马定德面色犹豫不定,他很谨慎地对韦皋说:“连帅和汲公麾下谋士如雨,猛将如云......”
“本帅今日只要你来筹划,别人唯恐不尽心,不尽意!”韦皋根本不给马定德推脱的借口,他知道对付西蕃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名降蕃。
接着韦皋说,此战若得胜,本帅和汲公在朝廷前保奏你为三品,封郡公,长安城赐甲第一区。但如你今日胆敢推阻欺瞒,你阖家的命,就要先断送在蜀都城的锦官城下。
你自己选择吧!
无奈的马定德也只能在“威逼利诱”下屈从,他便说:汲公的定武、义宁两军所驻的车城,距此处太远,如西蕃大举先攻汲公,恐应援不利。
“此事勿忧,本帅已派遣所有的羌、蛮义从一万六千,前去增援汲公了。本帅只问你,如何击败蕃军,其他你不必多言。”
这时马定德上前,用手指着地图上平戎城和蓬婆山间,重重点了下,说那唐家也得釜底抽薪了,紧要关节处就在这里......
恭州、静州和维州,迟来的雪最终还是来了,在蓬婆山的各峰间,先是蓬勃涌出的雪白雾气,将满山满谷给充塞满,接着天地变得阴暗下来,自青海头往东南刮来的风,迅速把雾和云都推过来,所有的山峰和草地都笼罩成了铅灰色,而后先落了阵冻雨,纷纷打在高岳所在的车城处,在各色车辆、帐幕还有鹿砦处结为了冰冻,等到高岳自帷幕里走出时,发现整个蓬婆山四面被罩上了更大的“帷幕”——密集的飞雪,大片大片铺洒下来,穿着棉服和铠甲的士卒成队成队地,手持着各种工具,斧头、锯子还有铁锸,都在奋力掘出脚下的砂土,堆在鹿砦和车轮四面,渗入雨水和雪后这些土冻得格外结实,暂且可以充作防御的城垣。
“把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车城左翼处......其他各幢队,只要留虎踞炮即可。”刚刚垒起的土台上,高固铠甲上落满了雪,当他看到整个车城对面,靠右是一处绵延起伏的山岗,和蓬婆山相连,恰好阻挡了大炮的射界,便要求把重型的铜炮布设到左边去。
义宁军的车城在左,定武军的车城在右,居中内外各掘出道堑沟来,宽有一丈,里面插满了竹签、蒺藜和歪歪斜斜的鹿角,掘出的土垒高起来,堆成一道连接左右车城的“土堤”,土堤边沿也插上了从西山那边运来的竹木为栅,并铺上了木板作为通道,这道土堤本身也就此形成个城壁,正好与左右车城构成“瓮城”式的火力配置。
这时士卒们冒着雪,吆喝着鞭打驱赶着牲畜,各色蹄子在木板上刨动着,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它们的肩膀耸动着,牵动绳索,将一门门大铜炮,从这边拉到那边,集中起来,义宁军的士卒,则在原本车城基础上,于雪中挖出了土垒,随即把铜炮各自拖曳上去,炮口对着漠漠的前方。
一队裹着棉服,内衬轻甲的骑兵,马鞭甩得啪啪响,疾驰到了三里外的平戎故城山上,对扎营在此的羌女、白狗两蕃落带来了汲公的命令:“坚守此处,等到西蕃援军来时,不顾一切阻截,并燃起烽火告知大军。”
等到骑兵离去后,汤立志和邓有贤窃喜,私下会面说:“而今大雪,就算高岳、韦皋倾尽西川、东川和兴元凤翔的所有,也没法在此严寒天气,攀山峰,越绳桥,辗转输送粮食到这里来了,故而唐军正巴不得急战,我们恰好利用此,燃起烽火,诱高岳大军来此,然后转手和西蕃大军尽力攻杀。”
“如高岳不敢出战,我等便假装不敌,自平戎故城退到他那里去,引西蕃大军攻围他车城。”
这时,平戎城对面,山壑折曲之下,是广袤的高地,风雪里传来了阵阵骤密的马蹄声,“来啦,来啦,西蕃大军来啦!”平戎故城的羌女、白狗两蕃落,一下子都兴奋起来。
只见西蕃骑兵们成排成排,无数松明燃起的火光,在昏濛的雪天里像潮水般浮动着,羊皮、牛皮制成的鼙鼓,发出震人心魄的咚咚声,交杂着疾驰的马蹄:在前面的西蕃骑兵多是护持和射手,他们戴着高高的毡帽,自远处望去好像两只大耳朵,马匹的鬃毛上全是雪,在驱赶下飘荡着,射手们背着弓和插满箭羽的胡禄袋,而护持则用手臂夹着长矛,再往后就是全身坚甲的禁军东岱,漫山遍野,有的打着白底花舌旗,有的是狮子旗,有的是红莲旗,有的是白犬旗,都在风中飘荡着。
自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