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连续半个月之久的阳光炙烤之后,巴黎终于迎来了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在这难得的日子里面,久违的凉意终于让已经在闷热当中的人们找到了喘息的空间,连带得世面上都热闹了不少。
而在特雷维尔家族的宅邸当中,赫赫有名的老元帅此时正坐在自己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躺椅微微摇晃,让他偶尔发出舒服的哼声,也只有这断断续续的轻哼,才让旁边的孙子确认老人并没有睡着。
老人的卧室在宅邸内紧邻花园的东侧,幽静而且清凉,大开的窗户此时正不断地将清凉的风送到卧室里面,让祖孙两个都倍感舒畅。
夏尔就站在躺椅旁边,一直低声说着话,犹如是在为老人朗诵报纸一样。
老人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但是夏尔却没有催促老人,毕竟他也理解,像爷爷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本来一天就难以集中精神,肯抽出时间来听他的报告已经不容易了。
老人最近身负皇帝陛下的命令,一直都在外面巡视外地的驻军,奔波劳顿了一个多月,昨天才刚刚回来。
“……就这样,那天晚上我就确认了,布沙尼神父也就是基督山伯爵的一个分身,或者说,一个幌子。”在凉风的伴奏下,夏尔将最近他接近基督山伯爵之后所打探到的一切情况,都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了特雷维尔元帅。
然后,他停下了叙述,用渴望得到指点的眼神看着仍旧闭着眼睛的老人,等待着对方开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一直都蒙受着老人的教育,老人也一直倾尽全力教导他,把他当成了自己一生事业和未来期望的继承者,多年来的相处,让祖孙两个人之间感情深厚,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羁绊,以至于老人在夏尔面前不需要借助太多词语,夏尔就能马上明白老人话里面所暗示的意思。
在调查到了这么多收获之下,夏尔现在也需要一个人和他静静地坐在一起,分析目前的局势,构思未来的行动,除了自己的爷爷之外,他的身边没有这种可以托付一切秘密的人——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夏尔在沉默当中静静地等待着,好几分钟之后,特雷维尔元帅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问。
“所以你认为,基督山伯爵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因为已经休息了这么久,老人难免有些中气不足,甚至让人怀疑他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清夏尔所说的话,不过夏尔却相信,一切情况已经在老人那充满了经验和智慧的脑子里面了,他随时可以从中得到教益。
“是的,我认为所谓的威尔莫勋爵,布沙尼神父,基督山伯爵等等,都是同一个人为自己编造的不同身份而已。”夏尔点了点头,“这个人就是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在伊芙堡内坐了许多年牢的倒霉蛋。”
“一个愚蠢的倒霉蛋,当年如果不蠢的话他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老人颇为刻薄地补充了评价,似乎对那个人毫无同情心。“看样子他现在已经聪明了不少了。”
“那么,爷爷,您认为这个倒霉蛋,好不容易逃脱了监狱,逍遥法外并且成为了一个大富豪,他为什么要回到法国来?”夏尔眨了眨眼睛,轻声问老人。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复仇啊!”老人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为了仇恨的话,那么谁会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要,非得跑回这个让他坐了十几年牢房的国家呢?”
夏尔沉默了。
因为爷爷和他的判断是一致的。
是的,除了复仇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或者说,不复仇的话才怪吧。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被人送进了监狱,而且喊冤无门最后不得不在监牢里面呆了十几年,那自己也一定是要报复,一定要让仇敌享受同样——不,是加倍的——痛苦。
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心平气和下来。
所以在了解了这个基础情况之后,基督山伯爵在多年后跑回法国就不那么奇怪了。
“是的,他肯定是为了复仇才回来的。”夏尔点了点头,“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基督山伯爵的复仇对象,到底有几个?还有,他到底打算以什么方式复仇?这些问题不弄清楚的话,一切就等于仍在迷雾当中。”
“维尔福一家肯定算一个,他们是把他摁在牢房与老鼠为伴的主要责任人。”不知道是否因为冷嘲热讽,特雷维尔元帅的嘴角边露出了古怪的微笑,“我之前跟你说的都对了吧?这些检察官接触了太多黑暗了,他们注定和黑暗相伴,迟早会被黑暗找上门来,我们离他们越远越好。”
“您确实太有先见之明了,爷爷。”夏尔心悦诚服地恭维了爷爷。
“那么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对待维尔福?”老人再问。
夏尔沉默了。
确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维尔福一家都是爱德蒙-唐泰斯不共戴天的敌人,一个送他去了暗无天日的伊芙堡;一个为了儿子,下令永远不许把他放出来。
他们两个一起,赠送给了爱德蒙-唐泰斯一段最为不堪回首的人生。
如果这种事被放到自己身上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
在一生最为灿烂的年纪,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黑牢,从此与世隔绝,过着最卑贱的生活——光是想想,都让人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愤怒。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让他们死得惨不忍睹,我还要让他们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