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清风如许,万里无云。
碎金般的日光,洒落满地。
大片海棠花树灼灼盛开,放眼望去,一片艳丽的绯红,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折子看得久了,实在烦闷,便决定出来走走。
当眼前漫天彻地的绯红落入眼中时,那种憋闷烦躁的感觉,立马烟消云散。
深吸口气,祁凰幽幽叹了一声,走到一株开得最旺盛的海棠树下,席地而坐。
原本这里是一片光秃秃的草地,萧条得很,此刻眼前这片望不到头的海棠花海,是萧凌风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从无垢山庄的海棠谷中移植过来的,当时她还笑他异想天开,谁知竟真的成功了。
如今,每到春季来临的时候,这片海棠林,便会开出生机勃勃的花朵来,不禁令人感慨,生命的坚韧和顽强。
三年了。
距离她找到容凤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期间,他的状况始终没有任何好转,即便她已经用观音杯为其修复了鲛珠。
虽然失望,但她并不绝望。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结果的准备。
不管他的痴病能不能好转,不管他的灵魂是不是完整,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想到每个夜晚,都能与他相拥而眠,唇角便不由自主绽出满足的微笑来。
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处皇位是多么得寂寞孤独,她再清楚不过,然而,这种说法,在自己身上却是不成立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有凤凤。
温子良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法则,人力不可违抗,但即便是法则,也有时机之分,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结果也不一定是完美的。
这个天下,最该是什么样子的,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只能交给时间去验证。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对是错,但她明白,天下该是什么样子的,肯定不由自己说了算。
就算一统四国,万民臣服,这个世界的主人,依旧不是自己。
所以,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她打算退一步。
将四国大陆,分为南北两朝。
祁寒统御恒河以北的北国,恒河以南的南国,则归属自己。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这三年来,南北两国共同发展,国力大幅提升,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是以,人们称这段时间为南北盛世。
她想,如果独孤南璃在天有灵,也会赞同她的做法。
有什么,是比幸福安宁还要珍贵的呢?
闭上眼,将脑袋轻轻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一阵风过,大片海棠花瓣幽幽飘落,瞬间便盈香满怀。
“你倒是悠闲自在。”
一道温润的嗓音,伴随着鞋底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一同传来。
她没有睁眼,脸上却露出了欢愉的笑意:“这次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男子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坐。
她依旧闭着眼睛:“辛苦你了,景骞。”
男子清浅一笑:“不辛苦,我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有了价值。”
她终于睁开眼,朝一旁望去:“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他忽而不说话,盯着眼前的灼灼花树发呆,好半晌后,才轻声开口:“这三年来,我跑遍了南北两国的名川大山,拯救过无数人的性命,突然觉得,人生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
她怔了怔,随即笑着点头:“嗯,说的没错。”
“所以,我决定不再自怨自艾,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她来了兴趣:“哦,你打算如何?”
“或许,我可以开个医馆,隐居深山,专门为那些穷苦百姓行医治病,又或许,我可以做个居无定所的旅人,走到哪里,住到哪里,顺便帮人治病看诊,收取的诊金,便算作今后的旅费。”
她撇撇嘴:“想法是好的,可这样,你不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是啊,我正是打算离开,或许,今日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什么?”她一急,站起身来:“为什么?这里不好吗?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的。”
他柔柔笑了,眼底碎星闪烁,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善良:“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支持,我之所以下这个决心,是觉得,有些执着了许久的事情,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她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他口中所说该放下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真的……没有改变的余地吗?”
“是,没有。”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拒绝她的挽留。
“我知道,我没有要求你的资格,也没有挽留你的理由,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抱着这种逃避的心理。”
他也站起身,为她轻轻掸落肩头的落花:“凰儿,我没有逃避,经过这么多,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我对你的感情。”
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只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此生为恶无数,有时候甚至会害怕,待我魂归九天之日,灵魂是否能得到解脱。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当初死死抱着对你的感情不放,完全是为了赎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如今你已得到幸福,我自然再没有还债一说,或许,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