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登几乎是用一口气把这么长一段话给说完的,以至于多少还让自己心潮澎湃、心情激动了起来。
“那你是为了其他人而这么做的?”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双方的交流还是有很多的,海勒头一次见到雷登的情绪会如此激动,“这样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为了别人?不,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单纯的为了我自己罢了。”正如雷登所言,他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社会运转体系,并没有抓到他们维持这一平衡的关键,他只是单纯地、简单粗暴地把身边的人都拽着一起前进,企图通过自己的想法来改造他们,这全都是出于他的一己之私,“因为我是个无玛娜者,所以我只能选择这样一条路,又不是我脑子真出了问题,故意去走最困难、最崎岖的那条来恶心自己。”
海勒看雷登说得真诚,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认为他在说谎。哪有一个真正自私的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哪怕真的是一个无玛娜者,有他那样的知识握在手里,只要能够狠得下心来,终究是能闯出一片天地的。
“自由对你真那么重要吗?这么多年下来,大家不全都是躲在魔法师的羽翼僻护之下,走到今天的吗?”魔法师是秩序的守护者,是保卫人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生存的铜墙铁壁,如今的人类能够生存在这么一片广大的区域里,全都是靠魔法师开疆拓土得来的。这么多年下来,海勒一直接受着这样的教育,也并没有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承担了更多的责任,自然有权利站在万人之上,受他们景仰,受他们敬畏,受他们供奉。
“在我的家乡,有三句非常经典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将往哪儿去?’放在魔法师身上应该也同样适用。”说到这里,雷登顿了顿,留出给海勒思考的时间,这才继续追问道,“那您作为一位魔法师,作为一位伟大的斯图亚特家族的魔法师,能不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什么是魔法师?魔法师是怎么诞生的?它又将发展成什么样?
聪慧的海勒一下子就能明白雷登的话外之音,可他察觉得出来问题,却无法回答他。这看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定义题,可实际上却要求他在普通人和魔法师之间画出一道线来,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来证明现有运作的社会体系是正确的。
可是他证明不了。因为他亲眼目睹过,沦为普通人的家族成员。只要无法凝结出魔力,魔法师家族的人,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再过上个十年八年,等到海勒成长了、成熟了,在任何一个方面都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斯图亚特家的魔法师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冰锥戳烂眼前这个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的雷登的脑袋。
可他还不是,他是个青春少年人,他拥有着属于这个年纪段的傲气。
哪怕他早已从雷登言语间的蛛丝马迹里察觉到了他有可能撼动魔法师地位的想法。但他不打算用毁灭的方式来否决掉雷登。因为,他要是真这么做,那对于他来说,他就已经输了。
天下间,哪有一个少年会承认自己的志向不是最远大的,是落后于人的呢!
只要向前踏出一步,就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帮凶,有可能会毁灭自己的家族,海勒却依然忍不住想要跨出这一步。他额角冒汗,双手紧握成拳头,死死地盯着雷登:“你真打算去探究它吗?真打算把这道间隙给抹平了?”仿佛是在哀求他,又更像是在哀求自己。
“我们家乡还有一句老话。人终是要死的,有的人死了,死得比山还要重,而有的人死了,却死得比一根羽毛还要轻。”雷登的神情肃穆又带着悲壮,好似他真的会在下一刻死去一样,“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人的全面解放而斗争。’”
雷登这个无耻混蛋,用出了两句对所有患有狂热小布尔乔亚症的家伙来说,最有杀伤力的名言,还因地制宜地稍加修改,让海勒能够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这是海勒的回答。
“乐意至极。”雷登点头答应道。
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一个少年,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也罢,只能去拼尽全力,让他在未来不会对自己冲动的选择而后悔。
解决了突发事件所带来的隐患,可雷登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反而有多处一份需要背负的沉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