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魂军大营。
营帐之中,汪忠嗣依旧披甲而立。他站在火炉之前,望着燃烧的火苗愣愣出神。
那个被祭旗的绿衣舞姬,她曾在他耳畔悄悄轻语:“军有内鬼,速速归营。”
她是谁?是柳贵妃派来的奸细吗,自然不像。当然,他并不相信她的话。这样浮萍般的烟花女子,怎么可能有太多的实话?虽然,她在那群舞姬们中,鹤立鸡群,楚楚动人,但毕竟出身风尘,来路不明,一时戏谑也极为可能。
内鬼,铁魂军跟随他南征百战十五年,都已经如同兄弟手足般,同生死共进退,想凭三言两语来离间,实在太小儿科了。不足为信,更不足为惧。
想及至此,汪忠嗣未曾救那绿衣舞姬的负疚感,渐渐消失,殆尽。是的,对他来说,军事如山,这些都是浮云小茧。
苏全,也有段时间没有音信了。想来是明月夜在暗夜山庄一切稳妥吧。
夜斩汐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这人脉奇广的年轻人,也是唯一他在朝中尚有来往的人。何况,夜斩汐的母亲舒颜是皇后的亲妹,父亲夜峰曾为兵部尚书,现在虽担任闲职,但一向清风明月,待人宽厚,在带兵打仗的将军中颇有人缘。明月夜在暗夜山庄,柳贵妃动不不了她。他可以放心。
但为何,自己的心,却动荡不安,辗转忐忑。汪忠嗣阵阵出神。
恰时,副将高远、宋离挑开帐门,先后走进来。这是跟随汪忠嗣多年,忠心耿耿的两个将领。两个人看起来也都忧心忡忡。
“主帅,咱们的粮草不多,勉强可再支撑也就三五日。”高远略一犹豫,欲言又止,他看看宋离,示意他说。
“主帅,不如先遣散军营里的百姓们?或可再支持几日。”宋离斩钉截铁道。
“不可,土库堡南面还有突波的十万援兵,此时遣散百姓,无异于将他们送入虎口。”汪忠嗣沉吟道:“明日你再去催柳辰青,让他尽快发送扣押的粮草辎重。我这边,已经向皇上上书,陈情灾民惨状。请朝廷体谅,尽快催加粮草。”
“那个哥舒寒的谱儿还真大,都到了土库堡边上了,不说及时来主帅帐前报备,而是联合柳胖子,摆了咱们这么一道。真不是个东西。这柳胖子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压着老子的粮饷辎重,莫非想独吞到自己腰包不成?”宋离恶狠狠道,他身材瘦削结实,脸色微黑,眼角有一道赫然的刀疤,看起来凶悍蛮横,粗暴无理。
“哥舒寒虽狡诈,但他和柳辰青绝不非同路人。”高远更冷静,他思忖片刻道:“不如,末将明日悄悄去见他,请他先借给咱们一些粮草,度过难关就是。本都大常将士,毕竟血脉同源。”
“狗屁,高远你做梦呢?柳胖子都说了,皇上有口谕,谁先破城就封王封侯,那哥舒寒傻啊,借给你粮草,他现在巴不得我们,被突波那十万援兵吃个干干净净呢。”宋离不屑道:“主帅,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明日我们也来个釜底抽薪,断粮、断水加上火油强攻,我就不信了。城里余孽不过三五万。我们十五万大军,一鼓作气杀他个片甲不留。这有何难?”
“不可鲁莽。城里还有三万百姓,那都是大常的子民。他们被蛮夷奴役压榨多年,一直盼望我们来收复失地,难道我们要踏着他们的尸骨,来夺回这座城池吗?”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主帅,你这就是妇人之仁,怕会将我们铁魂军送入绝境。”宋离咬牙道。
“住口,宋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高远厉声呵斥宋离
“主帅,对你我,对铁魂军的将士们,哪个薄待了?他知道军中粮草不济,一日改为一餐,兵饷不够,他悄悄卖了家里的祖业田地来贴补。你忘了,几日前。你父亲托人送来书信,说你母亲病重家中无钱请大夫,主帅便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送了你,让你拿回去换些银子,给老母亲看病……”
“高兄,宋离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宋离打断高远,转身朝着汪忠嗣一拜,诚恳道:“主帅的恩情,宋离时刻不忘。末将也是为了主帅着想,为咱们铁魂军思虑。土库堡一战,若哥舒寒先于我们破城,那铁魂军以后恐怕就要改旗易帜了。您也听到了,他也要使出狠毒的手段,仅用五万暗军就能破掉土库堡。他有兽营在手中,那些精心挑选的豺狼虎豹,传说中能以一敌万的饿神。再说,他本来就是异族出身,说不好跟突波大军的紫戎大王,有什么私下交易。那咱们不是输定了?”
汪忠嗣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宋离,沉声道:“宋离,我知道你为我着想,更为咱们铁魂军考虑。但你性格急躁,做事欠缺思虑。强攻土库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有城里那三万无辜百姓,就会最先被叛军推到阵前来做人肉盾牌。三万条生命啊,宋离。我不想一将功成万骨枯。粮草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和高远,务必让细作营的人潜入城去,看看可有方法,救些百姓出城,或者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强攻之事,绝不可意气用事。”
宋离站起来,勉强点点头:“末将遵命。”
他又拜了拜,低声道:“末将这就去想办法,进城打探。”
“宋离,我已让府里管家筹钱,给你母亲送过去了。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宋离微微愣了一下,鞠礼道:“多谢主帅。”
宋离走出大帐,高远犹豫片刻:“主帅,您和哥舒寒,到底还有翁婿之礼。您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