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日头将将落下,正好是下工的时候,社员们扛着农具,三三两两的走进村子,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步伐匆忙的妇女,应该是急着回家做饭。
云裳在村口的麦秸垛子下站定,远远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群,观察这个时代农民的衣着打扮。
社员身上大多是黑色或蓝色的大棉袄,腰间系着草绳,衣服上补丁落补丁,膝盖和胳膊肘部分都磨损的厉害,有的人甚至连补丁都打不起,干硬发黑的棉絮从破洞里钻出来,看得人心里直发酸。
云裳想起王寡妇身上那件喜庆厚实,并且没有补丁的花棉袄,嫌弃的撇了撇嘴:一看就是个不正经干活儿的!
有妇女走过来,见云裳站在路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云家丫头,咋这个时候跑出来了?天都要黑了,可不敢出村子,赶紧回家。”
见云裳没有反应,旁边的妇女扯了她一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闲话:
“你也是闲得,跟个哑巴说什么劲儿,她又听不懂。”
“唉……真是造孽,你说这王寡妇也不说管管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张嘴说话,人也瘦吧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可不是吗,云叔云婶看不过眼给孩子嘴里塞口吃的,那王寡妇都能抠出来塞自个儿嘴里,你说哪有这么当妈的……”
云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两人嘴里的云家丫头就是她。
只是那云叔云婶又是谁?
云裳穿过来还不到三个小时,不知道是原主记忆有缺失,还是她还没有进行整理的原因,云裳发现她有许多事儿都是迷迷糊糊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北风也越刮越大,草垛上的麦秸秆随风打着旋儿,争先恐后的往村口奔去。
夜色中,通往村外的土路犹如睁着嘴巴的怪兽,等着人们踏上去,然后吞噬殆尽。
云裳裹紧小的几乎要扣不上的薄棉袄,看着村口的方向,终究没有勇气踏出去。
此时村里传来妇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还有孩童应声后欢叫奔腾的脚步声,浓浓的烟火气息使这个之前还破败沉寂小村庄瞬间鲜活起来,仿佛枯朽的老树发出新芽,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云裳搓着冻僵的手指,没有再往村外走,趁着夜色,转身扒开身边的麦秸垛子,小心翼翼的藏了进去。
寒风瞬间被挡在草垛子外面,柔软干枯的麦秸秆带着阳光的味道,将云裳小小的身子包裹起来,温暖而舒适。云裳长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整理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云裳,之所以取名为裳,是因为她是王寡妇在河边洗衣裳时生下的,并不像云裳的名字那样,是出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一句诗词。
王寡妇名叫王桂花,52年嫁进杏林村,三个月后成了寡妇,后来经人撮合,又嫁给了同村老云家的大儿子云大生,之后安安分分的在云家当了几年小媳妇。
原主不满一岁,云大生从山上摔下来,抬回家熬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王桂花又成了寡妇,而且还背上了克夫的名声,方圆数十里再没有人家敢娶。
王桂花觉得自己挺冤的,愣是把云大生的死怪在原主头上,到处跟人说原主是克父克母命,云大生是原主克死的。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人敢娶王桂花,倒让她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
王桂花看再嫁无望,在老云家撒泼打滚的要跟小叔子云二川一起过日子,还闯到云二川房里,把弟媳妇李红梅的衣物丢到院儿里,自个儿tuō_guāng了躺在人家小夫妻的被窝里说什么也不出来。
云家一家都是老实人,碰上这么个没皮没脸的混不吝,云家老两口,云二川两口子,再加上小闺女云水莲,五个大活人愣是拿王寡妇没办法。
王桂花要跟小叔子过日子的事儿传出去,让老云家也成了全镇的笑话,云家老两口更是臊得好几个月都没敢出门。
最后实在闹得不像样子,村干部主动上门调解,老云家出钱给王寡妇盖了三间房,又置办了一套家业,这才清清爽爽的把王寡妇户口迁了出去,自此王寡妇算是脱离了云家,也在杏林村扎了根。
原主是王寡妇的闺女,自然要跟着王寡妇过日子,不过王寡妇认为云大生是原主克死的,这些年还真没少虐待她。
原主胆子越来越小了,每次出门见到人都是远远的低头躲开,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以至于长到5岁,竟然从没在村里开口说过话,村里人都以为原主是个哑巴。
云裳翻遍原主的记忆,发现她脑中除了挨打、挨饿、守大门、关木柜子四件事儿外,就只有几个云家老两口背着王寡妇喂原主吃东西的画面。
除此之外,杏林村属于哪个镇,又属于哪个省,国家领导是不是云裳知道的那些伟人,原主通通都不知道。
不过这会儿云裳已经顾不上这些事情了,她正站在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空间里,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座八层大楼。
这栋大楼实在太过熟悉,楼顶明晃晃的‘时裳’二字,还是大楼建成后云裳亲手所写,顾时年找人雕刻上去的。
婉约秀丽的字体和恢宏大气的大楼一点也不匹配,可云裳此刻却觉得无比的亲切好看。
这是顾时年名下的大卖场,正是他们早上视察的那一家!
云裳怔愣半晌,迈着小短腿从一家挨一家的门店走过去,站在卖场大门口,伸出手,又缩回去,反复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