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看到的熟人,是老小两个道士。
老道长身上的道袍一看就穿了很多年了,原本的土黄色道袍现在更加接近土色。道袍的袖口和领口的磨损虽被补上了,但补袍人的手艺还不如小暖,打冷眼一看,就像是袍子上落的几块泥。老道却不觉得这道袍寒酸,笑得一脸平和,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
被这老道拉着的小道童,跟展聪一样兴奋地左瞧右看。当他的目光与小暖相遇时,胖乎乎的小脸上露出真诚的笑,若暖阳般照到人的心里。
他的门牙虽然长齐了,但小暖还是透过这儿笑,想到他换牙时可爱的样子。分别的时日虽不多,但能再见到这张纯粹的笑脸,小暖鼻头一酸,很想哭。
离开了师傅和师兄,死了亲哥,小小年纪就成了通缉犯,小暖以为他会很难熬,没想到他还能笑得这么真诚,尤其是对着她。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小暖犹豫着。圆通这张陌上的脸,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他的身份。小暖身边各府各处的探子不少,上前搭话可能会给圆通带来危险。
但是他们上了这艘船,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说,还回不回来?
正与手下管事说话的赵书彦立刻觉察到小暖的不对劲儿,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道,“有何不妥?”
小暖微微摇头,“在登船的人群中见了两个熟人,不知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
这艘要出海的大船,能容纳大几百人,看到熟人很正常,但能让小暖犹豫的,怕不只是熟悉这么简单。现在她还带着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书彦温和道,“此处人多眼杂,还是不过去为好。”
小暖点头,不过她不过去,对方却过来了,小暖的眼睛一亮。
见到来的是两个道士,赵书彦便知趣地避开,继续带着展聪等人,与其他登船的商队打招呼。
“九清道长,贫道无牙,曾在您的天师观挂单数日,得幸与您有过一面之缘,您可还记得?”她师祖张昭成端着张人畜无害的老实脸,一本正经地与她打招呼。
身着郡王袍的小暖抬手,打了个道号,“九清当然记得,您这是要出海?”
说到出海,无牙道长忍不住地欢喜,“贫道完成了师兄吩咐的事儿回青冥山的路上,得幸结识了一位大方的居士,得知他要出海,贫道就厚着脸皮带着徒儿跟来了,贫道虽无能,也想在有生之年,去探一探这四海八荒。”
哪个居士这么有福气,居然被师祖蹭上了?圆通成了师祖的徒儿,那不就是她的师叔了!
师祖您这么干,师傅知道不,师姑知道不?
小暖低头去看圆通,却发现他好奇地打量自己,目光淳澈依旧。她微微皱起眉头,这很不对劲儿。
小暖善察言观色,圆通的表情不是装的,他是真得不认识自己。圆通这是怎么了?
不过,小暖没有多嘴,她与师祖聊了几句,便唤来刘守静,给师祖介绍道,“这是小道的师侄刘守静,也随这条大船出海,您路上有事可以寻他,咱们同属道门,出门在外也好有个照应。”
无牙道长笑得一脸感激,“那真是太好了。”
号角吹响,船要开了。
小暖先与师祖道别,目送他登船后,才低声吩咐刘守静,“这位道长和他的弟子路上若是需要用钱、吃饭,你要帮着些。不要太刻意,但要尽量周到。”
这位看着比他师祖还穷的道长,让刘守静升起一股亲切感。师姑给他的银票、金子、玉饰等值钱的东西够够的,帮助这一老一小绰绰有余。刘守静应下,“小师姑放心,守静知道怎么做。”
小暖再次叮嘱道,“该吃吃,该喝喝,平安去,平安回来。”
刘守静行稽首礼,才随着展聪等人上了船。
载着无数希望的大船号角长鸣后,挂帆拔锚,慢悠悠地离开了码头,奔赴远方。小暖看着冲她挥手的师祖和圆通,不禁恍惚。
她想过圆通可能是被师傅救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在师祖身边。
圆通的造化可谓非同一般,他生在皇家,却是由死中生。前十年跟着佛门高僧智真修佛,十一岁跟在道门天师身边修道,集佛道于一身后,他要干啥?
圆通出海了,四处寻找圆通的贺蓝等人要怎么办?
“姑娘,这里风大,咱们该回了。”站在小暖身后的玄舞低声道。
风大是指这里耳目众多的意思,小暖点头,与赵书彦打过招呼,上马车返回第四庄。
马车上,贺风露低声道,“小师姑,方才那位道长就是去年十一月在天师庙挂单的,青冥山三田观的道长?”
贺风露时常跟着小暖身边,也见过无牙道长一次,这位道长虽然貌不出众,却很容易让人记住。
小暖点头,“正是他,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相遇。”
贺风露疑惑着,“我记得无牙道长是孤身一人,从青冥山徒步而来的,他何时有了个徒弟?”
“或许是新收的吧,那孩子年纪看着也不大。”小暖不便泄露圆通的身份。万幸的是,大黄跟着玄其和方子宁进山抓兔子了,若是它跟来,圆通就该露馅了。
“无牙道长这个徒儿,一看就有灵性,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贺风露羡慕着,“怎么就没被咱们先遇上呢,若是他那入上清宫成为第四代弟子,十年后,定名冠龙虎山!”
小暖……
不用十年后,他现在就已经是了。已经离世的张天师不但活着,还收了个弟子,这莫说名冠龙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