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他在想自己休妻娶柴玉媛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如果他没有休秦氏,现在应按部就班地带着那个蠢妇和两个女儿在大周某县任县尉,或者留在翰林院任个不起眼的七八品小差。
他无门无靠,只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往上熬,十几二十年,也能熬到四五品。
状元,也不过是让他入仕时,身份好听些罢了,并没有任何实惠。熬过二十年寒窗之苦,与圣上吃过琼林宴,跨马看尽长安花的陈祖谟,不想再熬。
他想一飞冲天,他想万人敬仰!
所以收到柴玉媛抛出的媚眼后,明知柴玉媛名声不好,他还是接了。
休秦氏,娶郡主,攀高枝,名声虽不好听,但不过是一时罢了,只要他陈祖谟能作出让人信服的政绩,定会让世人称赞,名留青史。
水之清则无鱼,无毒不丈夫!陈祖谟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知道评自己的本事可以笑傲官场,凭自己的容貌手段可以收服柴玉媛。
但赶走秦氏,派人暗杀她失手后,就接连出了一系列的意外,特别是这次“意外”受伤躺在床上,处处受制于自己那个不孝女后,陈祖谟心慌了。
似乎他的人生路正在朝着不是他预计的那个光明大道,而是一条崎岖泥泞、满是荆棘的小路上发展。
他很无力,他陈祖谟,错了吗?
就算错了,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他没有错,不能错,不许错!
陈祖谟张开眼,眉目舒展而坚定地看着旁边千娇百媚的青柳,“夫人事忙,你留在府中伺候吧。”
青柳垂下惊恐的眸子,含羞带怯地应着,心中则是一片冰凉。老爷这哪里是让她伺候而是想要她的命。但凡对自己有一丝怜惜,老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留在身边,去触怒柴玉媛。
柴玉媛连老爷都敢打,弄死自己不过是抬抬胳膊的事儿而已!
青柳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脱身之法。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离开的秦家村村霸王,大姑娘小暖。
现在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大姑娘了。
青柳找机会从正房出来,匆匆忙忙追上已经出陈府,正欲上车的小暖,“姑娘,稍待。”
小暖回头,神色慌乱的青柳,无比恭敬地给她行礼。
“姑娘,老夫人和奴婢要留在府中‘照顾’老爷。劳烦姑娘派人给刘妈妈递句话,莫让她惦记,老夫人冻好的豆腐和鱼要天黑前要收起来,莫被野猫叼了去……”
小暖点了点头,“好。”
青柳不停地说着琐事,见门口的婆子离开后,双膝跪在小暖面前,“姑娘救命!”
“姑娘救了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二话。”青柳不住地磕头。
“青柳。”小暖叹口气,她暗道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奴婢在!”青柳抬起头,满眼希翼,真希望姑娘现在就回陈府把她讨了,带着她回秦家村,去寻她那该死的冤家。
“我自顾不暇,帮不了你。”小暖叹息一声。
怎么可能!青柳绝望地望着小暖,她那么大的本事,帮自己不过是抬手的事儿而已!
“你是我爹的人,我的身份尴尬,真的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小暖转身欲走。
青柳拉住小暖的衣裙,咬牙道,“姑娘果真见死不救?”
小暖笑了,“你在我爹身边伺候,只要你伺候好了,谁敢动你?除非你自寻死路,不过无论是死还是伤,滋味都不好受啊——”
“多谢姑娘指点。”青柳连连叩头。
“我可什么都没说,回去吧,好好照顾我爹,他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待小暖上车走了,青柳怨恨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土回了陈府。
上了马车,小暖见小草正抱着大黄发呆,便笑道,“咱们去长春观给爹求张平安符送过来,别担心了,好不好?”
小草抬起头,“可以吗?”
“嗯。”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脸,“送完符,咱们去乌巷口买包子,可好吃了。”
“那咱们多买几个,让娘也吃。”小草眼睛立刻亮了。
岭嫂建议道,“咱们可以先去乌衣巷买包子,再去长春观求平安符,这样顺路。”
小草摇头,“不要,包子凉了不好吃,要让我娘吃到热乎乎的。”
小暖翘起嘴角,在妹妹心里虽然因为渣爹伤了而担心他死掉,但娘亲还是最重要的。
长春观的小道童恭恭敬敬地把小师姑送到师傅面前。
往常见了小暖没有好脸色的张玄清,此次却十分地和颜悦色,“多拿几个吧,家里也放上几个,过年时要挂的添财增运的玉牌师兄也给你做好了,拿回去挂上。”
看来霓裳布庄边上的卦摊没少让师兄赚钱呢,小暖笑得会意,“多谢师兄,明年开春师妹去京城见到师姑,一定会帮师兄求师祖留下的符书。”
这师妹,太上道了!张玄清笑容和蔼,“师妹的父亲既然是无端受伤,要不要师兄去为他开坛做消灾解厄的科仪?”
科仪,即道家道场法事。在他们这里,道场法事等级不同,能以科仪称之的乃是重要节日的重大法事。
师兄简直是太给她长脸、太客气了。小暖亦是笑容满面,“我爹运道极佳,并无灾厄,劳请师兄帮我爹做场延寿的法事,可好?”
小草不想到陈祖谟出事,那就在小草长大能承受前,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