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闺女面前,秦氏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情绪,但夜里却睡不着了。她躺在炕上翻了几个身后,小暖就轻声道,“娘心里不舒服,就跟女儿说说,别闷着。”
秦氏侧身面对两个闺女,屋内的灯熄了,但能看到隔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草,小暖面朝自己侧躺着。秦氏小声道,“娘吵到你了?”
“没有,女儿在想事情,一直没睡。”白天见娘亲一直绷着,小暖就知道她晚上怕是要睡不好,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娘亲聊一聊的。娘亲这两年是坚强了不少,但遇到今日的情境,心里难受是难免的。
秦氏停了一会儿,才道,“今儿好热闹。”
“嗯。”小暖应了一声,静静听着。
“经过那样的大场面,怨不得你爹会动心攀求富贵。”秦氏声音越发低沉了,“三年前,全京城都知道了,就娘还蒙在鼓里,欢欢喜喜地带着你们进京……她们在背地里,不定怎么笑话娘呢。”
“在这件事上,娘没有错。所以因为我爹抛妻弃女而笑话娘的,没一个是好人,娘不用在意他们。”小暖安慰着娘亲,“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三年,还说道这些的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忙着生计,哪有时间注意别人怎样。不信您想想,远的不说就咱们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天天发生多少事儿,咱们又能关注到几家?”
“这还真是!没进京时,娘见你大年婶子抱着个三个多月的小女娃出来溜达,就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闺女,让她们笑话半天。一个村住着,娘都不知道她又怀孕生了一个!”怀孕和生孩子,对一家人来说是大事儿,但旁人听了也就一耳朵过去了。
自己跟陈祖谟那点事儿,自己还当回事儿难受着,但在别人哪儿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说着都没意思了吧?
顺利被小暖拐歪了的秦氏心里踏实多了,“也不知道翠巧这几天咋样,要生了没有。”
“华郎中不说是三月底么,这还有几天呢。”小暖回道。翠巧临盆在即,所以她把华郎中留在家中照看着,并未让他跟着进京。
“这可说不好,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着急,提前半个月出来的都有。一般早生的都是儿子,懒闺女都是晚生。”秦氏过了心里的坎儿,就来了困意,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小暖也跟着打了一个,听着中间的妹妹猫儿一样打着小呼噜,小暖也觉得困了,“咱早点睡吧,明早还得摘花呢。”
妹妹对扔花这件事,兴头儿可大着呢。
状元游街的第二日,依旧是人山人海,小暖一家也早早到棉坊二楼等着。待鸣锣响过,三位万众瞩目的少年郎骑马而来,窗边踩着小凳子,提着花篮的小草立刻将摘了一早上的花一把把地扔下去,若是有花落在他们头上,她就咯咯地笑。
心境跟昨日不同的秦氏也来了兴致,抓了一把扔了下去。扔得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扔出去了,她就觉得很有意思,脸上也漾起了欢笑。
小暖见娘亲和妹妹开心,小暖看着在花雨中行进的三位少年郎,也笑得欢快。
斜对面的观景楼里,三爷、左相、建王和卢正岐四位人也忙里偷闲来看凑热闹。左相三人都是送家里女眷来的,至于晟王为何会来,大家心照不宣。
见对面楼上的小暖没凑热闹抛花,三爷很满意;左相见秦氏笑得那般没心没肺,便挑了挑眉,暗道这妇人的心性比他想的要坚韧些许。
卢正岐正跟建王评说今科的探花,“曹仲皎的文章写得觉得非常好,只可惜他在用律用典上稍差,才落在卢、苏之后。”
与卢正岐一样,左相也更欣赏曹仲皎的文章,他回头笑道,“探花一定是没读过自去年便大火的《金榜寻章》。”
《金榜寻章》是陈祖谟写的那本教读书人如何在科考中取得好名次的书。其中有一篇提到,为了让自己的文章亮人眼球,在做不要求格律的文章时,也要讲究用律,好让自己的文章读起来朗朗上口,才能博得考官青睐云云。
建王笑道,“听这意思,李大人是拜读过了,给厚生买的?”
左相的小儿子李厚生将要参加三年后的科举,这样大火的书,左相便是再忙,也会寻来为儿子分辨其内容是否可取。左相颔首道,“奚然读了,且颇有进益。”
“哦?”建王提起了兴趣,“大人说说看?若是真有用,本王也给我那不成器的东西买一本,让他默熟,也去贡院试一试。”
柴方乃是亲王之子,长大成人后便会承袭亲王爵位,去参加科考不过是句玩笑话。左相含笑,“王爷问奚然,不如问正岐。”
建王从善如流地转头问卢正岐,“正岐觉得如何?”
卢正岐以科举入仕,陈祖谟出的书,他当然读了。通过此书,卢正岐得出陈祖谟文采斐然、头脑清晰,但他的头脑都用在揣摩出题人的心思,然后如何投其所好上,而不是教导举子们通读四书五经后再如何融会贯通,高屋建瓴地破题立意上。
这样挖空心思投机取巧的人,若是为官,走的定不是正途。好在圣上高瞻远瞩,断了他入仕的路,再有文昌郡主压着,陈祖谟想出头,难于上青天。
不过再怎么差劲,陈祖谟也是晟王的岳父,卢正岐不会傻到在晟王面前评说他的是非,“正岐惭愧,此书虽得了一本,但还未细品,不敢班门弄斧。”
建王会心一笑,转头看自己的侄子柴严晟,却见他的目光还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