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对于东江来说,是个很复杂的人物。
一方面,双岛之变,袁崇焕差点杀了毛文龙,让辽镇与东江镇结下大仇。可另一个方面,他对东江的贡献也是不容磨灭的,让东江控制倭国的丰臣家姐弟是他养大的,毛珏不在时候,东江在倭国的胜利成果也是他巩固的,甚至到现在丰臣家正在运行的班底儿一大半还是由袁崇焕来选拔的。
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意图以自己一己之力来力挽大明朝这个狂澜,恐怕日后明倭两国的历史上,他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对于袁崇焕之死,东江也是来了个冷处理,仅仅由辽王府向下级各个军镇发布了一条类似于通知的讯息,鲁山大败,东江叛徒袁崇焕身死。
然而,一直在前线盯着的毛珏,却是丢开了繁重的军务,向东江回返了。
白马山。
曾经这里作为东江防御前线,义州的后备军事基地,这儿的战略意义曾经重要无比,可是如今,曾经东江的大敌已经灰飞湮灭,而且华夏的脚步前所未有的向北迈进了重要一步,白马山的历史使命算是结束了。
而且这儿的人还搬走了不少,偌大的黑龙江平原处处都是机会,去了直接是圈地建庄子,越来越发达的铁路也让粮食没有运不出去,换不到钱的危险,曾经作为东江唯一一片平原的辉煌也不在了,这儿似乎重新回归了毛珏崛起前那平静与死寂。
只不过这儿还是被东江浓墨重彩留下了几笔重重痕迹的,挨着山城不远处的向阳峰,一条水泥大路蜿蜒的通了上去,向着辽东方向西面陡坡,水泥铺设的台阶,黑色大理石墓碑整齐的向军阵一般林立着。
这是崇祯十年东江之战后,毛珏下令为死难者修建的,古诗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可是在东江这儿,毛珏不允许每一个为东江而死的士兵寂寂无闻而去,他们应当被历史记得。
辽东似乎下不完的大雪飘飘洒洒,把这寂静的死后国度又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袍,然而厚实的雪道上,却是多出了一排脚印,而山坡后面那大片的空地上,也是树立起了一座新的坟头。
刚刚上的香,缭绕的香烟飘飘渺渺围绕着墓碑,可与其他东江勇士墓不同,这座碑的碑文却是空的,漆黑的碑面上仅仅有着四个字。
魂归来兮。
火盆里,燃烧的黄纸稍稍给这个寒冷的世界带来点点温暖,两个披着白麻衣的女人跪在地上,轻轻的向前鞠躬答礼着。
死者为大,毛珏也微微向前一鞠躬,这才叹息着摇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
不是他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连袁崇焕的名字都被不允许留下,这个题字是袁夫人与赵氏共同要求的,也许这就是悔叫夫君觅封侯的最真实提现吧!老袁英雄豪杰了一辈子,最苦的却是这两个女人。
“按照东江英烈家属的待遇,派几个人盯着,别出什么事情!”
一边走,毛珏一边还在吩咐着,樱姬则是一一的点着头,然而忽然间,她的脚步却是停滞了下来,看着她错愕的目光,毛珏也是愕然的转过头去,下一秒,他的脸上却是禁不住浮现出了一股子苦笑来。
白色的狐皮披风包裹着娇小的身躯,修长的睫毛上亦是被雪花染白了一圈儿,点缀在通红的眼圈儿上,犹如白芯儿牡丹那样,一双小手缩在胸口,千代姬凄婉的神情,看向自己的眼神几欲令人心碎。
袁崇焕之死毛珏是下令向她保密的,看起来还是没有瞒住。
“你……”
“先生曾为妾身的老师,妾身想拜祭他一下,求夫君允许!”
张口结舌了差不多两三秒,毛珏终于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接让开了位置,提着裙子对着他微微一礼,低着头挎着个篮子,千代姬步履急促的沿着上山小路走了上去。
隐隐能听到整个墓园那唯一一处新坟传来的隐隐哭声,一直背着手等待在雪地中,毛珏也始终没有回过身去。
千代姬不爱他,他们两个的婚姻仅仅是政治联姻,这点毛珏心知肚明,如果他是个如朱元璋那样的纯纯粹粹古人,乱世中的枭雄,毛珏可以根本不需要顾忌千代任何感情,可惜他不是,对着这个才十几岁被迫嫁给他的小姑娘,那种责任感依旧牵绊着他。
可还没等毛珏想好如何劝说她,千代姬轻柔的脚步声却已经在背后响了起来,真的是仅仅上了香,她就回了来。
为了表达尊重,毛珏的马车也停在了墓园门口,沉闷的步行回去,两人又是沉默的对坐着回到了白马山城马车平稳的停在了镇守府门口,看着府门前早已经备好马等在那里的毛槊,犹豫了下,他这才重重的咳嗽一声。
“你在白马山城待一段日子吧!不用和我回锦州!”
“夫君可是厌恶妾身了?”
千代姬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眼圈儿上的红肿尚且没有褪去,长长的睫毛微微战栗着,她是无比平静的端详着毛珏的脸。
“当然不是,不过袁……”
“先生一生以大明忠臣最为准则!他虽死,死于毕生之业,尽毕生之责,就算在天之灵,他也没有遗憾了!”
“先生为大明之臣,为大明忠死。妾身为君王之妇,夫君夙夜忧思之时,妾身又怎么不守君旁?”
“如若夫君非厌恶了妾身,请携妾身同行!”
看着她站起,再一次提着裙角向着自己行礼,再一次,毛珏错愕了下来,足足几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