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长心如明镜,早已看透一切,了然于心。
可再明白又能如何?
莲池书院是俞皇后一手创立,这么多年来,全仗着俞皇后私房供给支撑。今时今日,难道还能和俞皇后脱离不成?
她的超然地位,也来自俞皇后的青睐和器重。哪怕一双好友已不再志同道合,渐行渐远,私底下的情谊依然十分深厚。
这份情谊,也牢牢束缚住了她。
她绝无可能生出背叛俞皇后的心思。
“师父,”谢明曦轻声张口:“我并无挑唆之意。你和皇后娘娘自幼相识,相交莫逆,情谊深重。”
“莲池书院是皇后娘娘创立,也耗费你近二十年的心血,方有今时今日。”
“书院是皇后娘娘的,也是师父你的。”
“师父一心教导学生,不愿莲池书院卷入争斗中。既是如此,不妨和娘娘商议一番,将书院的运作方式稍加变革。”
稍加变革?
顾山长扫了谢明曦一眼,略略皱眉:“如何变革?”
谢明曦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过,张口道:“莲池书院每年招收学生颇少,只有十二个。学生贵精不贵多,确实有些道理。只是,每年前来报名的学生这么多,录取率却极低。这岂不是有悖当日创立莲池书院的宗旨?”
“我以为,书院可适当增招一些学生,也能令更多的学生有就读莲池书院的机会。书院里夫子众多,足可应对多两倍的学生。”
“既是读书,学生便应该交束脩。束脩不必太多,和其余几家书院相仿便可。”
“再次,除了束脩外,书院也该有些固定的收益,用以支撑书院开销用度。或是置买田地,或是置办铺子经营,两者皆可。这样,既能减轻皇后娘娘的花用支出,也能令莲池书院立足更稳。”
……
一条条都是简易可行之策。
说到底,便是慢慢削弱俞皇后对莲池书院的影响力。却又不突兀明显,便是传出去,也只会令人称道。
莲池书院赫赫闻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女子书院。增招名额,对众多期盼将女儿送入莲池书院读书的人家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交适量的束脩,也是天经地义。
至于置办产业,令书院有稳定收益,亦是一桩好事。
一桩桩都是正大光明之事,堪称阳谋。
顾山长深深地看着谢明曦,紧紧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明曦,皇后娘娘聪慧敏锐。这么做的真正用意,根本瞒不过她。”
谢明曦心下了然。
顾山长一张口不是反对,而是担忧俞皇后的反应。可见顾山长心中认可此事。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莲池书院。皇后娘娘既已意不在此,便是猜到一二,也不会计较。”谢明曦淡淡道。
俞皇后的心思,尽在宫中。
要压制李太后,要弹压丽妃母子,想捧三皇子做储君,想掌控天子……一个对权利有巨大野心的皇后,如何还有心思顾及小小的莲池书院?
顾山长一直不愿这么做,是因性情正直,太过重情谊。
如此,这桩事便由她来做吧!
顾山长犹豫不决,迟迟下不了决心。
谢明曦索性代顾山长做了决定:“此事不可一蹴而就。我先思虑几日,写出计划书。便是要变革,也是年后的事了。待娘娘来书院,我亲自向娘娘回禀此事。”
……
这一夜,顾山长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隔日清晨,顾山长面色憔悴黯淡,眼下满是青影。
谢明曦看在眼里,颇为心疼:“师父是不是一夜没睡?我昨晚就说了,此事由我来操办。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不喜,也都算在我头上。师父不必沾手,也不会因此事和娘娘生嫌隙……”
“我岂能让你为我背这等黑锅!”
顾山长张口打断谢明曦:“明曦,这是我和娘娘之间的事。要说,也该由我张口。我绝不会让你为我代过!”
谢明曦想也不想地张口辩白:“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明曦,”
顾山长再次打断谢明曦:“若不是因我时常怅然感怀,你也不会想出这等办法。我和娘娘在书院的经营上一直有些分歧。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没勇气踏出这一步。”
“如今,我也该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莲池书院是女子书院,是令闺阁少女踏出内宅得以读书明理之地,不应成为俞皇后的私物,更不该成为任何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顾山长目光清明,神色坚定,不容分说地做了决定:“我想了一整夜,已经下定决心。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顾山长极有主见,下定了决心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谢明曦深知顾山长的性子,略有些无奈地住了嘴。
顾山长亦熟知谢明曦的脾气,再次叮嘱:“娘娘若来书院,你绝不可私下去见娘娘。”
谢明曦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
临近年底,岁考也很快来临。
岁考这一日,俞皇后百忙中抽出闲空,来了书院一回。随意地抽看了各学舍的试卷,随口笑道:“今年的岁考试卷,似比往年更精炼,难度也有所提升。”
顾山长看似谦逊实则骄傲地应道:“明曦结业之后,闲着无事,主动要替我分担一二。今年各学舍的岁考试卷,都是她出的。”
俞皇后笑着瞥了顾山长一眼:“我知道你弟子聪慧又能干,你就别在我面前显摆了。成心让我眼热!”
顾山长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