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兵部里的动静着实不小。所有人都被严查。尤其是武库司,从上至下都被看押问审,整整一个月都未露过面。
朝中官员多有门生故交,彼此消息相通是常事。兵部却是例外,从上至下都是武将出身。皇室宗亲勋贵子弟进兵部的,也不在少数。
文官们想从兵部里打探消息,绝不是易事。
也因此,众官员只隐约听闻兵部有数名官员被看押问审,除此之外,便再难打听什么消息。
此时天子问询四皇子,众官员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过去,竖长耳朵,唯恐听漏了半个字。
四皇子身量颇高,身姿挺拔,为诸皇子之冠,沉凝的声音里透着冷厉:“启禀父皇,儿臣和吴尚书严查多日,查出那三架弓弩确实出自兵部武库司。”
“两个月前,值守武库司的丁主事,并未留守库房。而是私自溜出去喝花酒,直至天亮时才回。其余三个值守的低等武官,在子时过后被一个姓周的主事引着离了库房,躲在屋子里掷骰子赌钱。一个时辰后,才回库房。”
“隔日,他们几个才惊觉武库司的库房里少了三架弓弩。”
“他们几个心中惊惧惶恐,却不敢声张。丁主事唯恐自己渎职之事被察觉,伙同这三个低等武官一起将此事瞒了下来。在武库司的库房记录上,将这三架不知被何人偷走的弓弩记做损坏。一时无人察觉。”
“没曾想,后来这三架弓弩,竟出现在刺客手中,在七皇弟大婚之日行刺七皇弟。万幸七皇弟安然无事,否则,便是将这几个渎职的混账千刀万剐,也不解其恨!”
说到最后,四皇子的声音满是愤怒,那张常年冷漠的俊脸,也显得格外激动。
呵!
演技真是精湛!自己平日倒是小看他了!
盛鸿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露出感激感动之色,上前一步拱手道:“为了臣弟之事,四皇兄不辞劳苦,在兵部里整整待了一个月,彻查此事。臣弟感激不尽!”
四皇子一派兄长风范,正色应道:“这是为兄分内之责!说来惭愧,为兄严查审问,也只查出弓弩的来处和遗失的缘由。弓弩到底是被何人偷走,为兄一直未查明。”
然后,一脸愧色地拱手向建文帝请罪:“儿臣办事不力,恳请父皇降罪!”
一直未曾出言的兵部吴尚书也羞愧着一张老脸,沉声请罪。
吴尚书亦是武将出身,当年骁勇善战,和已逝世的廉老将军齐名。年至五旬时,被提为兵部尚书。至今已有十余年。
大齐朝中重臣共有二十余位,五位阁老里最年长的是陆阁老,六部尚书里,最为年长的便是六十五岁的吴尚书了。
吴尚书年轻时受了不少伤,如今年迈,身体远不如从前,时常告假在府中养病。致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吴尚书已经是黄土入半截的人了,自不会和正当少年意气风发颇得圣眷的皇子争权。也因此,四皇子接受兵部颇为顺利。短短一年多,已足够四皇子在兵部安插不少人手。
这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这一出好戏!
……
不管众官员心中如何揣度作想,此时此刻,无人出声质疑四皇子说话是否属实。
明眼人一看便知,七皇子遇刺之事,和皇储之争有关。身为普通官员,压根没掺和的资格和必要,待在一旁等着看好戏便是。
果然,三皇子忽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四皇弟辛苦彻查一个月,揪出这四个渎职的混账,儿臣本不该多言。只是,儿臣知晓一事,和此事密切相关。不得不禀明父皇。”
四皇子心里骤然掠过阴云。
三皇子忽然出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建文帝显然也有些意外,张口问道:“是何事?”
三皇子先是歉然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才道:“昨日晚上,有一少年持着一封密信来了我府中。这少年姓丁,单名一个闯字,正是丁主事的长子。”
“他将密信呈至我面前,说是密信上记录了丁主事被收买之事。他不愿让父亲担下首恶之声名,更不愿见亲爹死得不明不白。这才豁出性命将密信拿了出来。求我将密封呈到父皇面前。”
“儿臣当时颇为惊疑,怒叱他一顿。便要将他撵出府去,没想到,话刚出口,他便一头撞到了墙上,以死明志。万幸有护卫及时拦下,这个丁闯受了重伤,倒未殒命。”
说到这儿,三皇子轻叹一声:“丁闯性情刚硬不畏死,豁出性命也要求我将密信呈至圣前。儿臣心中不忍,只得应下。”
建文帝拧着眉头,沉声道:“那封密信何在?”
三皇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恭声说道:“儿臣已将信带来了。请父皇一阅!”
卢公公上前,恭敬地以双手接了信,然后呈至圣前。
那封信被封得严严实实,并无拆封过的痕迹。建文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拆了信。信纸共有三张,写得密密麻麻。
建文帝目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建文帝看信,众官员不敢吭声,便暗中打量四皇子。
四皇子面色还算镇定,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他在兵部收买人心,这个丁主事,便是第一个向他投诚的。丁主事品级不高,却掌管着武库司的库房。
他之前所禀报的事,都是真事。
引着丁主事去喝花酒的,是兵部另一个主事。引着三个看守库房的人掷骰子赌钱的,也是盛渲安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