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琴瑟,扶我坐好。”
梅妃当年入宫时,带了两个心腹丫鬟一并进宫。一个是湘蕙,另一个便是琴瑟。
三年前,梅妃将湘蕙给了六公主,身边便只剩下琴瑟。主仆唇齿相依,感情深厚。私下说话随意亲昵。
琴瑟笑着应了,细心地扶着梅妃坐直身子,又体贴地说道:“奴婢为娘娘整理仪容。”
梅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安平每日都陪在我身侧,在她面前,我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反正,除了安平之外,也无别人踏足寒香宫。
琴瑟听在耳中,也为主子心酸不已。
帝后情深,一个月中,建文帝至少也有半个月留宿椒房殿。其余的半个月,便要看谁得宠了。
梅妃容颜最盛风头最劲的时候,建文帝每个月来寒香宫四五回。后宫嫔妃中,无人能及。
可惜,天子的宠爱如风,来得猛烈,去时迅疾。
梅妃病了之后,建文帝一开始常来探望。几个月之后,便来得少了。如今一个月里也难露一回面。
内侍宫女们惯于捧高踩低。梅妃失了宠爱,在宫中的日子也清冷孤寂起来。
若不是还有六公主,梅妃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熟悉的轻巧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六公主来了。
梅妃舒展眉头,常年郁郁寡欢的脸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安平,快些过来。”
……
阴郁少言的六公主,对着自己的亲娘话语也不多,喊了一声母妃,坐到床榻边。
梅妃早已习惯了女儿的沉默少言,先叫了染墨过来,细细相询:“今日安平在书院里可还适应?”
“夫子们待她如何?”
“寝食可还习惯?”
染墨一一作答:“公主殿下还算适应。夫子们待公主殿下颇为和善。”
上课睡觉这种事,自然不必提起。
寝食之事,怎么也绕不过谢明曦这个名字。
染墨略一犹豫,拿不定主意是如实禀报,还是稍稍遮掩一二。
梅妃顿觉有异,微微蹙眉:“怎么了?莫非寝食不太适应?”
“这倒不是。”染墨迅速瞄了神色漠然的主子一眼,低声道:“莲池书院饭食尚可,而且,殿下和此次新生头名谢三小姐颇为投缘。位置坐在一起,且住了同一个寝室。”
梅妃:“……”
梅妃微微色变。
琴瑟湘蕙对视一眼,俱是一惊。然后,琴瑟张口,吩咐一旁伺候的宫女俱都退下。寝宫里只剩梅妃六公主,外加琴瑟湘蕙和染墨。
“安平,”梅妃惊疑不定地看着六公主:“你……你真的和谢三小姐同寝?”
六公主点了点头。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令梅妃面色泛白呼吸急促,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为何要和她同寝?我不是特意叮嘱过你么?莲池书院里总有别的寝室,你一个人独寝便是。”
为何偏偏要和谢三小姐同寝?
怎么能和一个十岁少女同寝?
怎么可以?
以后……该作何解释?
六公主抬起头,深幽的目光和梅妃对视:“我以为,母妃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梅妃全身一颤,脸上的血色褪去,目中露出浓烈的痛苦和后悔。泪珠在眼中直打转:“安平……是我这个母亲懦弱无用,只能用这等法子护着你……对不起……”
泪水很快溢出眼角,滑落消瘦的脸颊。
染墨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眶忽地红了。
琴瑟湘蕙也各自目露黯然。
是啊!若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梅妃娘娘又怎么会想到这等胆大包天的法子?
这三年来,梅妃娘娘时时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日夜难安。心病日益加重,身子如何能好?
六公主的日益消沉阴郁,更令梅妃自责愧疚,难以释怀。
一个月前,六公主发了高烧,昏迷了一日。
烧退醒来之后,六公主愈发孤僻。不肯让任何人近身伺候,时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待便是半天。
梅妃娘娘心急如焚,撑着病躯去求皇上,让六公主进莲池书院就读。希冀着有了同龄的玩伴,能让六公主稍稍展颜开怀。
莲池书院是女子书院,六公主既是进了书院读书,和同窗来往也是理所当然。同寝之事,也不算稀奇。
……
梅妃泪流满面,不停啜泣。
琴瑟红着眼眶,低声劝慰:“娘娘何苦这般自责。当日之事,娘娘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公主殿下确实受了许多委屈,可到底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
湘蕙也低声道:“琴瑟说的是。娘娘不必耿耿于怀。待公主殿下长大成人,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娘娘了,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梅妃哽咽着嗯了一声,用袖子擦了眼泪,低声说道:“安平,你在书院里好好读书。若真觉得谢三小姐值得结交,你……你便和她来往。母妃不拦着你了,你别生气。”
病了三年的梅妃,容色憔悴,损了几分风韵。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含着泪光的恳求,足以令人心软。
六公主静静地看着梅妃,沉默不语。
能在宫中熬至妃位的女子,除了美貌之外,心机手腕不可或缺。
善良温软的女子,在宫中哪有活路?
梅妃出身低微,父亲只是区区六品主事。适逢天子广开后宫,因美貌过人,被选进宫中做了才人。
梅妃运道颇佳,进宫一年便怀了身孕,隔年生下一对龙凤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