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第二天,雪还在下。
十丈开外的草坪上,多了一座新坟,孤零零的。
有墓碑,上面几个血红的字:“爱妻罗娟之墓。”
坟前,有一个雪人,正对着墓碑。乍看是雪人,只因他浑身是雪,一动不动。还有,他的眼睛盯着墓碑眨也不眨,仿佛已入定。
但他是人,活人。只有人才有表情。此时他的脸上一片伤心。
突然,雪花四处飞扬出去,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无情公子。
他的衣服已被雪水湿透,看得出他跪在那里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确跪了很长的时间,差不多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他却动也不动。
“小娟,”吕忆坚说话了,声音苦涩,“这里虽不是大草原,没有牛羊群,却是一块大草坪。地处荒野,虽然荒凉些,但也有好处,这里没有烦嚣,没有人会来打扰,你安息吧?我要离开你了,我会来看你的。你现在很寂寞、很孤单,待我办完我该办的事,我就来陪你,你就不会孤单、寂寞了。”
吕忆坚站起身来,目注墓碑良久,离开。
客栈中,吕忆坚喝着酒,他想灌醉自己,麻木一下。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心头的苦与痛。
自罗娟离开人世后,他的灵魂仿佛已脱离躯壳去了。
打击,致命的打击。
有多少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想想昔日的柔情蜜意如今化作锥心刺骨的伤痛。这伤痛是心灵的创伤,是难以忍受的,是任何灵丹妙药也无法医治的。
痛苦,懊恼,吕忆坚痛不欲生。
吕忆坚自斟自饮,他的酒量本不大,很快就醉了。可他还要喝,还在喝,一杯杯猛喝。
醉!醉有多好。
一壶酒喝下,吕忆坚很醉了。
“小二,拿酒来!”吕忆坚说话含混不清。
伙计的脸上有些苦,他最怕酒疯子。劝道:“客官,省着些吧,你已喝得很醉了。”
吕忆坚道:“我没醉,拿酒来!”
伙计道:“客官,你真的醉了,你就别再喝了。”
吕忆坚像是自语般地道:“我醉了吗?我,没醉。”
伙计道:“客官,你就别喝了,喝多了对你没好处。”
吕忆坚斜着眼看着伙计,道:“啰嗦什么?我叫你拿酒来。”
伙计苦着脸端上一坛,他只有在心中求菩萨保佑,不要让吕忆坚闹事。
吕忆坚又喝了几杯,只觉眼皮沉重。忽然,一条人影映入眼帘: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裳,手拿玉笛的妙龄女郎。
“小娟,”吕忆坚叫了一声,泪水涌出,“小娟,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酒客们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罗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吕忆坚道:“小娟,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娟……”他摇晃着站起身来,“小娟,过来吧!你过来,为什么站在那里不过来?小娟……”
酒客们有的骂道:“酒疯子!”有的却是一脸同情,他们猜想着在这俊美的年轻人身上,定然生过重大的不幸,他才会成为这个样子。
“小娟,你过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地离开我,你一定会回来的。”
人影逐渐模糊,吕忆坚用力揉了揉眼睛,他希望看得更清楚些。可当他再看时,那人影已消失。
此时,他马上回到了现实:小娟死了。
“对,小娟死了,”他颓然地坐了下来,痛苦喃喃地道,“小娟死了。”抱起酒坛,猛灌起来……
黄昏,荒野中的一块草坪。
新坟正对着凄艳的落日,显得无比的孤凄。
墓碑上刻着“爱妻罗娟之墓”。
墓前,孤立着一个英俊飘逸的年轻剑客,他是吕忆坚。
在他的脚前,有焚烧过的纸钱和三炷残香。
一阵冷风吹过,纸灰飞扬,化作蝴蝶翩舞而去。
“小娟,我看你来了……”吕忆坚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再也说不出话。
任凭泪水流了一会儿,吕忆坚道:“小娟,你知道我看你来了吗?风雨晨昏,你一定很寂寞。你一向胆小,如今独处荒野,你一定很害怕?可我不能陪你,还有许多的事待我去做。小娟,我会常来看你的,安息吧!”
蓦在此刻,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吕忆坚察觉了,但他没去理会。
“哈哈哈哈!无情公子,终算找到你了。”
声音传处,十多个人影一字儿排开,向这边缓步而来。
吕忆坚没有别头,痛苦得不欲生。那是镂心刻骨的痛,深入骨髓的痛,足以毁灭一个人。
“小娟,我知道你真心地爱我!为了让我好好活着,你连对‘江湖四魔’的仇恨也放下了。可我,说什么都于恨无补。我会记住你的话,来世,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泪水,默默地流淌……
十多人在离他五丈处停下来,为的青袍老者道:“无情公子,你转过身来,老夫有话问你!”
吕忆坚没有转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墓碑。
青袍老者怒道:“无情公子,老夫问你话,你充耳不闻,太狂了吧?”
吕忆坚转身,脸上悲痛之色依然,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何指教?”
青袍老者哼一声,道:“老夫还以为你真的耳聋了呢!”
吕忆坚道:“说吧,有何指教?”
青袍老者道:“老夫不说你也明白。”
吕忆坚道:“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