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留军队和谋生办法。”丹妮莉丝坦率地承认,“但这些问题,难道不该由议会和当地被解放的自由民自己解决么。”
“您打破奴隶的镣铐、推翻了奴隶城邦千百年来的生产运作模式,却想着随便提拔几个人,便指望他们自己解决一切?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您猜为什么还会有上万的奴……自由民不在阿斯塔波和渊凯过安稳日子,要追随您跑来弥林?”培提尔轻笑一声,“我猜,您可能觉得是因为爱戴?”
难道不是吗?丹妮莉丝张了张嘴,她差点说出了这个词。
“我曾是个小人物,所以了解底层人的心态。让我来告诉您吧——只要活得下去,人们便绝不会成批地背井离乡,追随……哪怕比您更高贵更美丽一百倍的人去往陌生的地方冒险。紧跟您脚步而来的自由民都是聪明人,他们看出留下绝对过不了安稳日子,您一走阿斯塔波和渊凯一个会陷入混乱一个会立刻恢复奴隶制,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穿过荒原,坚持跟着您和您的军队!”
“这只是你的判断,据我所知,阿斯塔波和渊凯现在还好好的。况且,这和弥林又有什么关系?”
“三个姐妹一般的奴隶城邦,怎么没关系?您方才下令将伟主首领一百六十三人钉死在木桩上,便已经让这座城市在毁灭边缘走了一遭!”培提尔看着丹妮莉丝沉声说道:“请容在下问一句,陛下当真认为——将那一百六十三个奴隶孩子钉死在您前来弥林路旁的命令,是弥林所有奴隶主们开了会后全体赞成通过的?”
丹妮莉丝移来目光,盯着培提尔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考虑过这一问题。在潜意识里,奴隶主便是奴隶主,彼此间还能有什么区别?
“只消举个例子,陛下就会明白之前的草率决定是怎样的巨大错误了。兰尼斯特家的泰温公爵,陛下应当有所耳闻……他在灭族雷耶斯和塔贝克两大封臣后,一跃成为全维斯特洛对封国控制力最强的贵族——当时西境对封君不敬的家族多了去了,泰温为什么只灭了两家,而不是对所有不敬的家族施加惩罚?因为他想做的是杀一儆百,他要的是恐惧,而非仇恨。”培提尔毫不退缩地同样盯着丹妮莉丝看,他本想说,疯王便是不懂恐惧和仇恨的区别,才会丢了铁王座又身死族灭,害得您流落他乡……但在最后关头灵光一闪,决定不作死拿丹妮莉丝的父亲做例子,而是将反面教材换成了泰温这个成功案例。
“您想杀人,想为那一百六十三个孩子复仇,没问题——但请制造恐惧,而不是仇恨!设想一下,如果泰温不是屠灭了两个家族,而是把西境每个不敬家族的主事人都挑出来砍了头……他还能有机会被写进‘卡斯特梅的雨季’,被全维斯特洛的人敬畏吗?不,他会没几天就被封臣组成的联军推翻,从凯岩城里被揪出来吊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下令将那一百六十三个孩子钉在木桩上的,不是弥林全体奴隶主,而是其中掌实权几个家族,乃至几个人。”丹妮莉丝皱眉说道:“但我不觉得会有人站出来承认。”
“您不需要任何人承认,您只要调查弥林哪个伟主的奴隶最多,住的金字塔最高,答案自然就揭晓了。”培提尔摇摇头:“这易如反掌,我现在更奇怪的是——陛下您……即使坐下来冷静了一会,还依旧只想着要追查出下令将那些孩子钉死的伟主?您到底是来复仇,还是来解放的?”
“解放和复仇,有矛盾吗?”
“可以不矛盾。”培提尔说道,“如果我是您,占领了弥林后至少有三种策略可以确保对其的掌控,按照对自身的从劣到优,可分为下、中、上三条,陛下怀疑我是个骗子,我理解。所以接下来,我只说办法——具体可行与否,由您自己判断。”
面对疯王的女儿,培提尔一点也不敢玩卖关子之类的把戏,他喘了口气便直接开始献策:“最下策,就是我之前当众说的——把弥林的奴隶主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完全接管这个城市,重新建立起一套统治,就像您在阿斯塔波做的一样。”
“但这最差的方案面临三个问题:一,您身边没有足够能辅佐并为您进行管理城市的人才。佣兵和无垢者能为您战斗,但不能出谋划策和创造粮食资源,自由民中有医生、学者、技师、文书、工匠或教师,但他们是服务者,而非统治阶层!唯一可用的乔拉·莫尔蒙,可惜还是劳勃国王的卧底。杀光了属于统治阶层的奴隶主们,这座城市会立马陷入一片混乱!”培提尔缓了缓然后继续:“第二点便是:一个靠奴隶贸易支撑起来的城邦,忽然所有的‘货物’都变成了自由人……那靠什么来养活这些自由人呢?您可以下令所有人去种地,但第一轮庄稼成熟前吃什么、第一次收成前外敌入侵又怎么办,陛下有成熟的解决方案了吗?第三个问题——让解放的奴隶翻身做主人,他们有自我管理的能力和素质吗?原先的伟主们虽然可恶,但千百年的经验让他们清楚一切都要有‘度’……翻身做主的自由民们可没有这个概念,没接触过财富和权力的人忽然掌握了这两种东西,吃相只会比奴隶主更难看。不管您承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得被压迫奴役,来养活其他人!总得有锦衣玉食的贵族和奴隶主们,来搞思想、文化和艺术,以建设文明!”
“够了,不要说了。”丹妮莉丝厌恶地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