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究“亲亲之谊”的大明,亲王一级的葬礼极为严格,也因此极为麻烦。祭文、谥册文、圹志文是翰林院提前写好,铭旌是工部准备,而葬期则是钦天监占卜天相而来。
葬期还有几日。郑安民待罪之身,不敢马虎。大事小事,无一不问。
有了郑安民竭力辅佐,钦差老大人黄锦便轻松许多。他白天检查陵寝和仪仗,晚上则溜进谨德后殿翻书。李四贤怕黄锦人老眼花,把灯笼跌了,引燃殿宇,专门派了几个机灵的太监随侍左右,为其掌灯翻书,这使黄锦颇为舒服。
李存良露出了他纨绔的本色,住进王府后,府里府外的好东西都被他鉴赏了一遍。最后,他还闯进四川机器局,不仅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喻汝桢的研发工作室,而且还强行成了股东,连股本都是朱平槿替他垫的。若不是火器局之事对李存良进行了严格保密,朱平槿估计他会毫无顾忌地杀到收租院去。
黄锦到南京上任,李存良绕道运河回京,正好借着他们的钦差旗号和官船,捎带上前往江南的粮船。汇通钱庄前往湖广、南直隶布点的人员,也可以一并前往。有了钦差官船,路途的安全性就会大大提高,成本也会大大降低。要知道,现在并不是太平年月。
罗雨虹为了在粮食生意中大赚一笔,做出了大胆的决定。她把王府广赡仓快发霉的十万石长存米全部搬到了东门码头,准备运往江南发卖,再将今年新收的粮食重新装入广赡仓。这样,新米换下了陈米,而且使目前仓屯短缺的矛盾迎刃而解。只是一次性卖掉这么多的粮食,让板着指头算账的朱平槿有些打鼓。而他老婆则信心满满,轻描淡写地让朱平槿少管闲事。
朱平槿没有时间与他们纠缠。
谨德殿东阁的办公室里,朱平槿和舒国平正在接待匆匆而来的高安泰。
“高先生,贺先生和宋将军行前都希望你能到泸州走一遭,本世子思虑再三,觉得此议可行。目前泸州初定,高判官驻节州城,不可轻动。数万南下移民要吃要喝,高判官也是忙得很”
“二兄伤势未愈,不宜远行。要学生做事就请世子明言。”高安泰直言不讳。他内心倒真的希望借此机会出去溜达一圈,天天守着北门太难受了。
“高先生请看”朱平槿向舒国平示意,让他掀开挂在墙头的地图,“这里是泸州,夹在沱江和长江之间。东边是合江县和赤水河,西边这条长江的支流是纳溪水今永宁河,交汇处便是纳溪县,与泸州相距仅五十里。”
高安泰凑近来细看。作为任职数月的副总参谋长,他还是第一次在世子的办公室看到这幅地图。
“纳溪水从川黔交界处发源,由南向北流经叙、永、纳溪三县,纳溪水西侧有主要支流古宋河,流经泸州卫城注一。现在贺先生和宋将军正前往该城。本世子要他们迅速进驻泸州卫城,彰显天威,安定地方。须知,泸州卫城里呆着九姓长官司;西边不远,便是兴文县注二,那里曾是都掌蛮和僰bo人灭族之地;而西南大片土地,则是奢安之叙永注三故地”
“我们高家在永宁打了好几年的仗,也死了不少人。”高安泰对他的任务心中大致有了眉目。
接下来的事情由舒国平交代,他与与高安泰私交甚好,一些伤情面的话也由他开头。
“泸州乃西南重镇,南抚诸蛮,控扼长江沱江,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舒国平没有半句客套,上来就直指核心,“更重要之处,泸州是四川进入贵州和云南之必经要道控制了泸州,则滇黔两省皆在我护商队兵威之下
然而泸州之西南蛮夷甚多,土司家又多与贵州甚至云南诸蛮夷联姻通好。我大明国势一衰,便有众多心怀不轨之徒冒出来万历三大征,便是由播州今遵义市杨氏之乱收尾,此后又有奢安之乱。数十年战乱,糜帑千万,致无数生灵涂炭高兄此行,首先便是说服九姓长官司”
“改土归流”高安泰插话问道。
他感觉有些不安。须知天全高家也是世袭土司,如果世子用朝廷老办法改土归流,早晚也会轮到高家。
“非也”舒国平摇头道,“西南蛮夷所居之地,崇山峻岭,瘴气四溢,派几个书生去,路上便耗死了。纵然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蛮语不通,纵然改流,也无济于事”
“那我去说服啥”
“三条一兵二税三商”
大明朝作为“天朝上国”,对于国内外众多的所谓“蛮夷”,总体来说采用了怀柔安抚的政策,这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奠定的政策基调。
首先是周边的小国,皇明祖训中明确了对朝鲜、安南、日本、大小琉球等十五个国家“不征”的国策;其次是蒙元余部,朱元璋否定了中书省迁徙内地的主张,让他们恢复旧业,从事游牧,常加存恤;对国内其他少数民族,也是极尽宽仁,“务从宽减”。
但是,良好的政策出发点并不能必然带来良好的政策效果。时间、人物几个要素一变,这政策的味道也变了。
官府对蛮夷的歧视、凌辱,换着花样儿的横征暴敛,一次次激起了少数民族的反抗。比如朱平槿最关注的西南夷,所谓的叛乱、造反层出不穷,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的历史。
早在洪武年间,就有贵州水西今黔西县的奢香夫人进京告状。朱元璋惩罚了激化矛盾、肆意妄为的地方武官,而奢香夫人则修了一条驿路作为对皇帝和朝廷的回报。此后西南夷又连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