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通过廖大亨投石问路,所有的与会者都如是想。可出乎朱平槿的意料,廖大亨之后率先出声的不是朝官刘之勃,而是护国军的大将、总参谋长舒国平。
舒国平直截了当问朱平槿,还记得他在碧峰峡关于军纪之争时说的话吗?
“句句记真!舒先生之言也,有大明则有我蜀藩,无大明则无我蜀藩。本世子与大明休戚与共,荣辱一体。”
舒国平硬邦邦地表明了他的意见:
“世子真是好记性!世子若反,他日必有奸人曰:他反得,我何反不得?世子若是不反,末将无话可说!世子军令如山,末将马首是瞻!”
舒国平的话,揭开了护国军早期建军史上一段尘封的往事。
在碧峰峡议定军纪时,贺有义认为护商队应效忠世子,而舒国平认为应效忠大明和天子。两人争论不下,最后是朱平槿出来打了圆场。
然而,这个争论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而在目前护国军中,“效忠大明,护国安民”的宗旨,前半截越来越淡化,慢慢剩了后半截。
普通士兵觉得,拿谁的银子给谁卖命,那是天经地义。拿了世子的银子,就是世子的兵,跟那远在天边的皇帝有个鸟关系!
下级军官觉得,“效忠大明,护国安民”只是句口号,这个口号并不能给他们和家人带来实际回报。他们需要一个具体的物化形象或活生生的人来效忠,而这个形象或人物绝不可能是远在天边的皇帝,只能是近在眼前的世子。只有世子,才能记着他们的功劳,给予他们实际的好处。
至于高级军官们,当然心思更多……
果然,舒国平遭到了总监军孙洪的猛烈反击:“国平兄,碧峰峡军纪之争时,在下尚与王大牛等人在路途中。后来在下耳闻,贺先生曾问国平兄:如见天子近臣,手执天子血诏,招世子进京勤王。如世子去,半路必死;如世子不去,岂非谋反?国平兄不能答。时过境迁,今日国平兄能答否?”
“末将愚钝,斯时不能答。一年来追随世子,以世子为君,以世子为师,末将终于想明白了。孟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早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故曰:百姓重于社稷、社稷重于天子!世子凡事以百姓与社稷为先,他日必为尧舜禹汤!”
在场之人,恐怕除了朱平槿的老婆和武人宋振宗,都能对四书中的孟子语录倒背如流。舒国平突然引用孟子的“民贵君轻”论,把这些人给绕糊涂了。孟子就是因为这段话,被十分不爽的朱平槿的老祖宗朱元璋强行“节文”,也就是用剪刀咔嚓了。等到舒国平把“尧舜禹汤”说出来,这些人都惊呆了,包括朱平槿和罗雨虹。
“尧舜禹汤”,傻瓜都知道,这是三皇五帝呀!他怎么能用“尧舜禹汤”来形容世子?
朱平槿小瞧了他身边的武人,宋大个并非没有听懂。他只是喜欢直来直去,对弯弯绕绕的文言听得之命对顺庆田土展开全面清量,首当其冲的便是南充、西充两县。以后必将以清量结果为标准,重新厘定税率,推行简资王庄正在搞的税收“一刀切”。说不定还要在这个税收基础上,再征收两分所谓的“护国安民基金”!
当晚江鼎镇的话,郑安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
“世子心中丘壑,远非吾等凡夫俗子所揣测!不过以下官陋见,墙内掣肘,甚于土贼。如今战场大胜,民心稳固,世子一统蜀地已是大势所趋。唯所缺者,只是一封奏疏!看近几日之复兴报便可知道:世子与廖抚大胜土暴子于川北,各地官绅皆有朝贺,独无邛眉与重庆两府之‘土豪劣绅’!
是没有耶?
抑或根本不登?”
……
郑安民对舒国平论述的扩充性解释一下让城门楼里热闹起来。
“锁境保国,以待大变?”廖大亨对着郑安民念叨了两三次,终于大笑起来,连道“妙哉!妙哉!”
这时,朱平槿开口了。郑安民所谓“以待大变”,他装聋作哑、只字不提,只是问道:“郑大人之锁境者,以何处为界?”
“自然以蜀地为界。东至夔门,北至朝天关。不过……”郑安民狡猾地加上一段注释,把汉中、三峡与澧州等要点囊括进去,“三峡秦岭俱为天险,弃之不守,诚为不智。是故臣以为,守三峡必从夷陵守起,固蜀地必以秦岭为界!另,湖广澧州本为我华阳藩封所在,亦不可不守。然此地位居荆湖,无险可守。献贼与革左五营重起于英霍,此地首当其冲……”
朱平槿再次避开了夷陵秦岭与澧州之事。他问郑安民道:“锁境保国者,无军不行。那四川官军与护国军,要多少方能御贼?”
郑安民认真答道:“臣细细算过,以四川十三府、六直隶州、十五州、一百一十一县计,每州县护庄大队一,计约五百人;护国军营数取其半,得营约六十五,即十六团。以每团四营算来,护国军实有不足六万人,不足闯贼兵数之两成……”
郑安民知道,世子既然明知故问,便要把今日的话题引到军队的整编上来。接下来至少有半个时辰,大家都会围绕着军队整编的话题进行。世子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目的也达成了一半。
果然,世子立即剑指官军:“那些官军可编入护国军?”
此番抢答的是廖大亨。他刻意在刘之勃和陈其赤面前对世子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