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营死士,夜袭敌营,而且是闯贼的老营!
咋听着像说书人讲西游记呢?
可众将尽管狐疑,看着杨大人正气凛然的样子,又好像不是来虚的。
难道真的有这样数营傻得冒泡的“死士”,愿意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把自己那点小小的本钱陷到闯贼的老窝中去?
要知道流贼的老营可不只有数十万人的老弱病残,流贼抢来的金银财宝女人都在放在老营中。流贼不仅要防止官军进袭,还要谨防其他流贼以及自己营中宵小的觊觎,这么要紧的地方,不重兵布防才怪!数营兵几千人主动送上去,说不定正好成了那群饿殍夜里的晚餐!
谁会这么傻?难道是愿为朝廷再立新功的马进忠和王允成?
众将一面思索回味,一面不自觉地把余光瞟向了末排就坐的马、王二人。
只见马进忠牙关咬紧,腮帮僵硬,眼睛平视前方,一言不语;
王允成脸色灰败,下巴木然地左右摆动,好像在心里否认什么。
马、王二人既是如此,众人不觉扫兴。他们的目光,最后还是按老规矩放回在大帅左良玉的脸上。一些人已经挽起袖子,只等左帅说个不字,便要大闹这岳王庙。
然而,许多人失望了。
左良玉闭眼沉思片刻,嘴角竟然隐隐拉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
人说,要骗到别人,先要骗到自己。
别人眼中的杨文岳在说天书,可他自己并没有说天书的感觉。
因为杨文岳说的,就是今晚的行动计划,有时间,有地点,有目标,更有行动的主体!
行动的主体,准确的是三位联合投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殿堂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他们带着必死的勇气,带着必胜的信心,昂首挺胸,从两行丘八狐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大步穿行向前,来到了丁启睿、杨文岳和左良玉三位大人的面前。
“四川援剿总兵温如珍,愿为朝廷效死!”
“四川龙安副将莫崇文,愿为皇上尽忠!”
“郧阳参将杨国栋,愿为大人解忧!”
温如珍黑瘦、莫崇文高壮、杨国栋白胖,这是丁启睿看到三人后的第一印象。
不过,这些印象并不重要。
三位将军恰到好处的表态,好似一股暖风,又如一汪清流,让身处丘八之中的丁启睿竟然有了“风吹乌纱帽,露滴紫绮裘(注一)”的富贵逸兴!
哈哈哈,丁启睿与杨文岳相互目视,欢快地大笑起来。
可惜他们笑声太长,关键时刻被该死的左良玉抢了先。
“三位将军勇于王事,本帅甚为欣慰!”
左良玉用他粗粝大手上的长指甲横刮脖颈,一双含笑的眼睛里满是关怀和鼓励。
“若是本帅记得不错,温将军是贵州人。播州之役、奢安之乱,温将军斩将夺旗,有大功于朝廷!张献忠谷城复叛,本帅领温将军、莫将军等困贼于玛瑙山,斩获无数……可惜呀,山高林密,竟未全功矣!”
“都是平贼大人抬爱,末将等这才有幸效犬马之劳!”被左良玉点名的温如珍与莫崇文一起躬身拱手道。
“末将虽未曾效力于平贼大人跟前,但末将对大帅向来是景仰万分!”见着没法与左良玉拉上历史关系,杨国栋连忙跳出来声明,这下左良玉不注意他也不成了。
“杨将军,听说你在襄阳养兵三千,售卖祖宅以饷军?这等仁义将主,士卒得无不效死乎?可惜啊,本将麾下能抢东西的营头不少,但能得士卒效死的将主不多!”
左帅是在赞人还是在骂人?
几双眼睛又瞟向了末排就坐的马进忠和王允成。
只是两人依旧一言不发,让瞟向他们的眼神慢慢收了回去。
“此战一了,本帅打算请王永祚大人割爱,调你营于本帅麾下,不知杨将军意下如何?”左良玉笑着问杨国栋,提携之意溢于言表。
杨国栋反应也不慢,一个五点着陆的大礼便叩在左良玉的脚尖前:“末将能得平贼大人垂爱,那是祖坟冒烟,紫气进宅……”
“唔!”
左良玉含笑点头,显然对杨国栋的知情知趣非常满意。
左帅与温、莫、杨三人拉家常叙故旧,激励提携之语不绝于耳,就在众将以为夜袭闯贼老营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之时,左良玉却突然长叹道:
“只是呀,本将担心你三营兵少将寡,难以却敌!不如……”
左良玉略作沉思状,便道:“马进忠、王允成二将忠勇敢战,骑兵也多,就让他们也去得了!”
原来,左帅选在了这时候收拾马、王二人!
众将心头巨震,看向马、王二人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些悲悯。尤其是那些一样出身流贼的将领,难免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
“大帅!”王允成带着一丝哭音叫喊道:“末将手下儿郎与一只虎血战整夜,如今人人带伤,如何还能出战?还请大帅怜惜!”
哦!只见左良玉拍拍额头,恍然大悟,“这倒是本帅思虑不周了!不知马将军营中也是这般光景乎?”
左帅点名马进忠,而且下台阶的话已经递到了他耳边。
只要马进忠知趣懂事,答声“正是!”一场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便可消弭于无行。从此大家继续紧密团结在以左帅为核心的xx周围,该吃吃,该抢抢,该干嘛干嘛,继续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讲真的,跟着左帅,比跟着那些朝廷的督抚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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