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六月五日,后世称为“朱仙镇之战”的援汴之役彻底落下帷幕。
杨德政的冒死兵谏和左良玉的率先撤退,成为官军临阵溃逃的直接原因。
贼军紧跟着官军溃逃的脚步,衔尾追杀四百余里。
官军方面的几位大将,平贼将军左良玉先逃进了信阳,随后又放弃信阳,逃往老巢襄阳;
总兵杨德政率残兵随左良玉逃往襄阳。满以为傍上大腿的他一进城却被左良玉下令捉拿,槛送汝宁府交丁启睿和杨文岳处分;
总兵虎大威率军护卫督师丁启睿和保督杨文岳逃进汝宁,转身便与小股追兵激战,砍了百十个人头,就此稳定了汝宁外围的战线。
总兵方国安脱离战场后,在全城被屠的陈州(注一)附近休整了数天,然后有条不紊地经湖广的麻城退往老巢德安府。他一边收集战场和官场两个方面的讯息,一边派出游骑收拢溃逃下来的散兵游勇。此番大战之后,方国安部的军队人数非但未曾减少,反而增加了一两万。
贼军方面的两家大盘子,闯、曹二贼俘虏了大约两万官军,缴获了骡马五千余以及堆积如山的刀枪甲胄火铳火炮车辆粮秣。
流贼招安了便是官军,官军投降了便是流贼。
这两万名受过职业训练的俘虏,绝大部分会充实到流贼的营伍中去,成为贼军中披坚持锐的精锐。
堆积如山的军资既不会招安也不会投降,谁占有谁就是它们的主人。它们的到来,会使新的主人摒弃“流贼”的陋习,以最坚定的决心来围困开封城,以最古老的困饿之法将这座中原大城完整地收入囊中。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没有任何战争经验的普通百姓都可以一眼看透河南战场的局势。
黄河以南的四郡一州各县,朝廷几乎损失殆尽。开封、洛阳、南阳、归德、汝宁,这五座千古传名的大城,只剩下缺粮少兵的死城开封和四面受敌的孤城汝宁还在苦苦支撑。失陷于贼手,不过是早晚之事。
“失中原则失天下”这个不详的预兆,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了世人面前。
中原既失,那么下一个地方在哪儿?
是湖北、陕西还是黄淮?无论是朝廷的当权诸公或者普通的士子百姓都在猜测。
不过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大明朝在豫南和淮北突然冒出来一个军事存在。
这个军事存在一面大肆收编援汴溃军,一面与当地的百姓流民和团练武装结合。他们的人数规模迅速壮大,旬月之间,便有了两三万人。
他们夹在敌我友三方的包围中,未来处境愈加凶险。但是他们还沉浸在开封城下脱险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发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袭来。
……
刘超的团练兵是他自己招募的,但是招募团丁的银子和粮食却是永城士绅们忍痛筹集的。
这一点刘超忘记了,永城士绅们却不会忘记。
刘超一心想当朝廷的总兵,但永城士绅们的想法,那就是你去当总兵可以,但是要把我们的团练留下。若是当了总兵还想把团练带走,那对不起,我们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不过,刘超可是老行伍,带兵打仗都很有一套。他招募和训练出来的兵,可不是别人能轻易带走的。
然而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刘超兄弟在永城、蒙城等地购入大量的粮食,并带兵护送去了亳州,这为永城的豪族士绅实现自己的想法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崇祯十五年六月五日深夜,永城的北门拱极门内狭窄的街巷中,有四个年近花甲的老家伙正领着自家的家丁在悄悄地行动。
这四人分别是万历四十年进士、先后任户部主事、郎中、山东按察使,以光禄寺署丞致仕的张星,以御史衔罢官的魏景琦(qi)、以行人司行人斥还的庄则近,以及永城举人乔明楷。
张、魏、庄、乔四户人家皆是永城的世代书香,高门豪族。当然,他们还只是豫东豪族群体(注二)中的二等豪或三等豪。
一等豪,自然要算永城的丁氏家族和归德的侯氏家族等。丁氏家族出了丁魁楚、丁启睿叔侄总督;而侯氏家族,则出了侯执蒲、侯恂、侯方域爷孙三人。
夜深人静的时分,这四个人老心不老的老家伙不搂着家里的美妾入睡,当然有所企图。他们的行动目标,是城墙边的一家小客栈。
经过数月的暗中打探,他们终于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是归德的贼酋张献策得知刘超“功高不赏、素怀怨望”,是义军可以争取、可以团结的对象,于是派人前来游说刘超,让他据永城谋反,与归德义军联成一片。
这位贼军说客,就住在这家破客栈中。
若能一举擒获说客,并从说客口中证明刘超确有勾结反贼之举,他们就能将刘超一举扳倒,从而将他手中的六千团练生生夺下,从而在乱世中保住自家的财富与地位。
但就在抓捕行动即将实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好事情自己送上门来:一名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溜进了客栈。
据一名随行家丁检举,那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势极似刘超的亲信幕僚任鸿!
任鸿是名永城穷书生,考了一辈子的科举,最后连个秀才功名也未能如愿,后来便投入刘超府中,以馆业兼参赞为生。刘超募兵,任鸿上蹿下跳,很是积极。若能将任鸿与反贼说客一并拿获,进而通过任鸿牵连刘超,那么刘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第二日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