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崇祯十五年六月,位于江淮腹心的庐州府以及滁州、和州两个直隶州,献贼与革左五营两股流贼攻城略地带来的乱局越发失控了。
东面,流贼攻破滁州所属之全椒县,距离南京长江对岸的江浦城(浦口)仅数十里。
西面,流贼攻破庐州府所属之舒城、六安,背靠英霍山区,进退自如,并严重威胁安庆府的北大门桐城县。
有消息说,流贼已经攻占巢湖以南的庐江县,不仅抢夺了双樯大船三百艘,而且还在招募船匠添造战船,在巢湖中训练水军,声言侵犯南京。还有消息言之凿凿说,流贼正在大肆裹挟百姓从贼,已有老哨三十六营,小哨二十四营,合计兵力不下二十万!
南京是大明朝的政治副中心,江南是大明朝的赋税中心,是大明朝绝对不能失去的地方。
江淮局势如此糜烂,江南的正人君子们当然不会闲着。南京御史们的奏疏雪片般递往京师,弹劾应该为局势负责的凤阳总督高斗光和安庐池太巡抚郑二阳。
情知逃不掉绨骑锁拿的郑二阳在绝望之际下了个死命令,将安庆、太平、池州沿江三府所有的船只全部下到长江。
干嘛呢?
载满流民送往上游的夷陵,把包袱甩给富甲天下的蜀王府!
郑二阳在行文中解释:无船,则流贼无以过江,江南可保无虞;无民,则流贼无以扩军,江北尚可收拾!因此,凡是隐匿船只挟持流民的人,均按通贼资贼之罪严治之!
当然,文件的精神与领导的真实意图难免总有差距。一月之后,当揣着逮拿圣旨的绨骑到达安庆却遍地寻不着郑巡抚时,这份措辞决绝的行文才让先前高声叫好的巡抚僚属们觉着有些不对劲。
郑二阳离奇失踪,生死不知。上阵拼命的责任自然落到了凤阳总督高斗光身上。
可这位高总督是位老文人,吟诗作文搞教育做思想工作很在行,但领兵上阵没胆子。或许他认为,引罪待逮较之上阵拼命的生存概率更大。于是高斗光干脆避关总督衙门,每日以诗词歌舞自娱,尽情地享受最后的人生。
于是乎,上阵厮杀的苦差事又落在了文臣口中的阉奴,中都留守大太监卢九德的头上。
沙场老将卢九德也不含糊。他檄传右都督、凤泗总兵牟文绶(注一)和京营总兵黄得功(注二)一起出兵,准备收复庐州。
出生于施州卫世家的牟文绶按照惯例派出了徐州副将,人称“花马刘”的猛将刘良佐率兵出击,他自己亲率牟氏子弟防守凤阳陵寝,并确保漕运畅通。
受卢九德直辖的京营总兵黄得功没有牟文绶那般冠冕堂皇的借口,上阵砍脑袋的好事也舍不得推脱。于是乎,前黄后刘两支大军在卢九德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向庐州城开去。
大战一触即发,胜负尚在未定之天。
不过,大多数人都看好黄得功和刘良佐。毕竟,他俩这对官军好搭档几乎就是献贼与革左那对贼子搭档的克星,两军交锋从无败绩!
世人如此做想,他们便不会逃离家园,把毕生积蓄存入汇通钱庄,并给蜀王府以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机会;刘红婷也如此判断,所以她要暗中使坏,让卢九德的老巢凤阳不安生,让黄得功与刘良佐无法施展全力于献贼革左。
给朝廷使坏,蜀王府当然不便跳上前台。刘红婷需要一个能代替蜀王府大打出手的代理人,龙启胜千辛
万苦救下来的温、莫、杨、马四营人马,外加一个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刘超,正好是她心目中上佳的人选。
然而,再好的计划也需要一个启动的条件,刘红婷的计划也是如此。这个计划,与银票无关。
她需要搞来一批粮食,一批数量刚刚好的粮食,既能让四营人马在短时间内安心搞事,又能让蜀王府随时掐住他们的命脉,必要时将他们撤回江边,顺利按照世子的想法进行整编,彻底把这支强大的武装一口吃掉。
但目前淮安府最缺的物资,不是金子银子和盐,正是粮食。
……
怀旧的老人们常说,万历年间一石粮食三五百文。百姓自给有余,还能养几窝鸡、几头猪。一日忙碌后闲暇下来,还能温上一壶酒小酌几杯。
可万万没想到,进入万历末年,大明朝便迅速的由盛转衰,有了些末世的迹象。
旱涝、雨雪、霜冻、飞蝗、冰雹、雷暴、大风、尘雾、地震,除了火山没有喷发,大海没有滔天,大明朝在短短几十年间经受了人们能够想象的所有自然灾害的侵袭。
天灾已酷,人祸更烈。
从天启年到崇祯年,在关外鞑子和关内流贼的两面夹击下,大明天下已经找不到几处平静的地区能够让百姓们侍弄田地、耕作生产了。
饥荒从陕西一个省开始,逐渐蔓延到河南、北直隶、山西,又从北中国蔓延到南中国,最后爆发了连续多年的全国性大饥荒。
粮食,作为人类生存的必需品,即便在曾经“天下赋税出其半”的直浙富庶之地,同样是十分紧缺的物资。
崇祯十三年,全国性旱灾。南直隶所属之徽州大旱,死尸枕籍。苏、松、湖等地成功躲过了旱灾,却没有躲过夏季的滔天洪水;
崇祯十四年,大明朝再次遭遇全国性大旱,但是受灾范围有所转移。西南地区,如四川等地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可是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湖广一带再次成了旱蝗的重灾区。
应天、苏州、松江、湖